牆上的時鐘「鐺鐺」地響了六下。下午六點整，正是一天中夕陽最盛的時刻，抬眼望去，一片火紅的火燒雲盛開在天際，悠悠而聚又悠悠散去。我卻莫名地想到了世事無常這句話。
那天，也是這樣一個下午吧。宋理生那因為憤怒失望而微微扭曲的面孔仍在我腦海中揮散不去，我還一直奢望著下一場雨就好了，下一場雨就可以掩去那些我不願看見的宋理生的情緒，哪怕做一只埋頭的鴕鳥，也好過這樣日日夜夜無法逃月兌的折磨。
宋理生不知道從哪回來，風風火火沖進家門第一句話就是︰「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去女乃女乃家。」
我正在廚房做飯，嘴里叼著一個調羹，鍋里可樂雞翅正呲呲地冒著汁。我呆愣在門口，「去女乃女乃家？才放假沒幾天。過年還早著吧。」
自從上次與琳達見面之後，我整顆心就一直懸在喉嚨口，等待著哪一天就要跳出來。宋理生遲早要知道這些事情，最好的情況自然是由我來說，但是……一直拖到現在也無法開口。
「早點過去陪陪女乃女乃也好。」宋理生不搭理我，繼續手中的收拾。
「也不用這麼急吧，哥，我才剛放假。還想在丘元多玩幾天。」我有些心虛地躲進廚房，菜鏟子不停地翻滾著鍋中的雞翅。
宋理生房里的動靜倏然安靜下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我身後停下，「宋秒生，你有沒有腦子的？你知道留下來會發生什麼嗎？」
我連一絲回頭的勇氣都沒有，拿著菜鏟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我要怎麼回答，怎麼告訴宋理生我的決定。在我猶豫不決的當兒，身體已經被宋理生抓住轉了180度，他雙手緊緊扣住我的上臂，雙眸微怒地瞪著我，「現在立刻馬上，去房間收拾東西。」
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不會有被救贖的機會，宋理生不會原諒我，他不可能會原諒我。
我掙月兌開他的鉗制，「哥……我不能走。」
宋理生的瞳孔驟然放大，眼里的不可置信似要把我灼傷。我希望是我的錯覺，可為何他身形那鈍痛的一晃如此真實扎眼。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我說，我要留下來，嫁……」
「啪」。我向右斜去。
我沒有睜開眼，左臉傳來的痛絲毫抵不上此刻心里正在接受的凌遲。宋理生你打我吧，你打了我，我們都可以好過一些。你繼續打吧。反正我……從小到大就是個這麼沒用的妹妹……
長久的沉默像是一場酷刑，我身心俱疲，卻仍是看不到終點。黑 的那個世界里，究竟有多少饕餮巨獸在等待將我們一口吞入月復中。哥，太辛苦了。哥，我不想再逃了……一個人在莽原逃亡的感覺真的生不如死。
就在我以為時間都要靜止了的時候，一個溫暖的懷抱倏然包圍我。將我周身的寒冷頓時驅散。
我睜開眼，感受到宋理生的一只手在輕柔的撫模我的頭發，另一只手輕輕覆在我的左臉頰上，深眸里裝滿了後悔和悲傷。他的聲音雖然有些沙啞，但是溫柔至極，「對不起。秒生……還痛不痛？」
我一直強忍的眼淚霎時低落下來，我是那只傻瓜一樣的野獸，一旦有人接近我給我溫暖，就會失去所有的堅強。
我在宋理生懷里狠命地搖了搖頭，說出口的話已然帶上了濃濃的鼻音，「不痛，一點都不痛。」
「那你要乖，不要任性胡來。」宋理生微微拉開我們兩個之間的距離，狹小的廚房里擠下我們兩個更顯得擁擠不堪，宋理生卻一點也不覺得壓抑，那雙如泉如淵的深眸里此刻只鎖定焦躁不安的我。
「你有委屈是不是？你跟哥哥講，哥哥會保護你，好嗎？」
多麼溫柔的話啊，從宋理生嘴里說出來，蛇一般鑽進我的腦海，深深地引誘著我。就差那麼一點點，我幾乎就要將實情和盤托出，但是……
我咬緊下唇，只怕嘴里溢出那麼一絲絲的嗚咽，搖頭。
我說出來又有什麼用？宋理生為了我，一定會選擇去自首，如果那樣的話，如果那樣的話……還不如我嫁給顧斯昂……對大家都好……
又是長久的沉默。
我只感覺到宋理生的懷抱一絲一絲地冰冷下去，最後他松開我，眼里破碎的光芒我看一眼都覺得心里痛得翻天覆地。
沉重的腳步聲，聲聲砸在我胸口，痛苦隨著血液流轉至我全身，我只覺得冷，冷得我都要蜷縮起來。宋理生……你絕望了嗎？我早就絕望了……
他打開門，外面的寒氣呼呼地灌進來，他最後只說了一句話︰「你要我怎麼跟爸媽交代？」
……
那句話，現今想來也還是讓我心驚肉跳。
從那天之後，我再沒見過宋理生，只是向夏依倩打听說他一切都好，我才稍稍寬心。
門把轉動的聲音傳來。
窗外火燒雲散盡，天色沉下來，赤紅色終被灰暗覆蓋。
終于……要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