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禪房里于外面恢宏殿宇截然不同。空蕩蕩的房間,一盞明燈,幾卷經書,幾個蒲團。鼎鼎大名的震寰律師並不是身披袈裟,佛光湛然。只是穿著一身灰布僧衣,長須潔白,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普通老僧。只是那眼
中淡淡的光芒讓人心聲敬意。看到林如海一行人進來,震寰律師咦了一聲,將目光放到了胤禛身上,復又看了看被胤禛前在手里的黛玉。
林如海笑道︰「多年不見,大師可好?」
震寰大師笑道︰「如海兄掛心了。這是如海兄的女公子?」
林如海挑眉,在一邊的蒲團上做了下來,笑道︰「你這老僧消息倒是靈通得很。」震寰大師搖頭笑嘆,「出家人豈會打探這些,貧僧曾言道林大人命中只有一女,如今可是信了?」林如海點頭道︰「若是不信,我
也不來見你了。」年輕時候,林如海尚在京城,與震寰大師交往甚密。震寰大師曾言林如海命中五子,當有一女于花朝誕生。林如海年少氣盛,對于面相命理之說並不以為信。信誓旦旦的言道將來必定生一個兒子來。不想與賈敏成婚之後多年不曾有孕,即使納了一兩房妾侍也無人懷孕。直到林如海三十五歲才生了黛玉,正是二月十二花朝節所生。又過了一年,賈敏生下一子不久便夭折了。林如海這才信了自己命中果然無子,
也不再惦念只一心將唯一的女兒當成珍寶一般的養大。
震寰大師看了看端端跪坐在蒲團上的黛玉對林如海笑道︰「有女如此,如海兄當足慰平生。」哪個父母不喜歡別人夸獎自己的兒女,即便平日黛玉調皮搗蛋的讓林如海哭笑不得,在林如海心里自己的寶貝女兒那也
是世上最可愛最聰明的。于是笑道︰「大師過譽了。這丫頭平時頑劣的很。」旁邊黛玉听到父親說自己頑劣,皺了皺小鼻子委屈極了,只悄悄蹭到胤禛身邊去了。眾人看在眼底只是一笑。胤禛低頭揉了揉黛玉的小腦
袋,眼神溫和無聲的安撫著小人兒。震寰大師看在眼里卻是淡淡一笑道︰「這位小公子貴氣逼人,定然出身不凡。老僧多一句嘴,公子姑且一听?」
胤禛正色道︰「謹听大師教誨。」
「教誨不敢。既生入此間,望公子多存慈悲渡世之心便是了。」
胤禛心中不解,卻並不曾多問。只是道︰「謝大師教誨。」震寰大師點點頭,從手腕上退下一串念珠遞了過去道︰「公子既來此地,亦是緣分。此珠贈予公子。」胤禛雙手接過,卻是一串鳳眼菩提念珠,珠身光滑可見已有不少年月。整串念珠仿佛包裹著淡淡的螢光,胤禛握在手中頓時覺得這段日子心中的沉郁之氣消散了許多,微微一怔道︰「多謝大師厚賜。」震寰大師但笑不語。
林如海與震寰律師多年不久,待賈敏三人于大師見過禮便由小沙彌帶出去觀賞後山景致,獨留了林如海一人與大師敘舊。
禪房里,兩盞清茶,一爐檀香。
林如海放下茶杯看著閉眼靜坐的震寰大師道︰「大師看剛剛那公子如何?」
震寰大師睜開眼看著他道︰「皇子龍孫,安能不好?」
「原來你已經看出他的身份了?你這和尚忒是小氣,連見面禮也不曾給我家玉兒。倒是給了四阿哥了。」
震寰大師亦是灑月兌大方之人,並不在意搖頭笑道︰「你倒是問我要起見面禮了。也罷……」拿起放在一邊佛經上的一串念珠遞給林如海,卻是一串龍眼菩提。林如海也不客氣,接過來收好。看著震寰大師收起了方才的灑月兌不羈,俊眉微皺道︰「大師看我那玉兒如何?」震寰大師嘆了一聲道︰「我便知道你來了就沒有好事。紅塵俗世纏身,老僧何時方能成正果?」林如海嗤笑道︰「你這和尚又何時修過正果?既然身在紅塵少不得俗世纏身。我並不問你旁的,只是我那玉兒實在實在有些放心不下。」
原來黛玉自出生便身體極弱,去年的時候來了一個癩頭和尚要渡她出家,林如海夫婦只有這一女如何舍得。癩頭和尚又說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只是這說來容易做起來何其艱難?單單說一個三四歲的女孩兒便是如何懂事也不可能不哭,何況不見外姓親友之人豈不是要黛玉獨自一人了此一生?如今他們夫妻尚在黛玉年歲還小倒是無妨,賈敏身體一向不好,若是有朝一日他們夫妻不在了要女兒如何過活?林如海自然不能讓女兒如此了此一生,次日便去求見了靈隱寺的雲林禪師抱樸道觀的主持雲虛道長。這兩位見憐林如海愛女之心,合力為黛玉算了命相卻說此女尚有塵緣未了,不可出家。若是往北方去或有破解之法。這才有了林如海帶著妻女一起回京之事。
听了林如海的話,震寰大師也知道林如海這看似瀟灑的外表下為女兒擔了多少心。只道︰「你且放心。我觀你那女公子並無夭折之相。既雲往北可破如今那命格以破了也未可知。」林如海想著自進京之後黛玉身體似乎並不曾生過病,比起從前不知好了多少,心中稍安。對震寰大師皺眉道︰「別人不知,大師當知道拙荊如今…也不知能撐到何時。我只怕將來我們有個萬一,留了玉兒一人在世間不知如何過活。」
震寰大師無言,雖然是方外之人也當憐天下父母心。
禪師里沉默許久,只听震寰大師低聲吟道︰「宿世糾葛難了斷,血淚終須血淚還。九霄靈河憐卿淚,修羅亦成世外仙。」(說實話,大囧…大家無視吧。)
林如海听著這似詩非詩的句子,又是血淚又是糾葛難斷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不好麼?」震寰大師說完這幾句,臉色頓時蒼白委頓起來搖頭道︰「不可說。只一句,你那女公子非常人,若是如一般閨閣女子嬌養著,只怕那和尚的預言就在跟前。」林如海也知道這些有些本事的高僧都講究個天機不可泄露,見震寰大師臉色確實不好看,也不再多問。只知道自家玉兒的命並非如那癩頭和尚所言那般肯定,尚有可轉圜之處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