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圖紙不見了?」許悠看著深夜往她這兒來的荀真與呂蓉,挑了挑眉問道。
呂蓉急得要哭般看了眼荀真,跪下道︰「尚工大人,為淑妃娘娘所繡的香囊真的不是我大意,而是按莊典制所給的圖紙繡的,現在我回頭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這才不得不來向尚工大人說明一切。」
「尚工大人,這事情看來也不是莊典制一人的錯,屬下……總覺得背後還有人,若不是因為蓉蓉的圖紙不見了,屬下也不會如此猜想。」荀真道。
許悠起身輕踱至窗外,看著黑夜中半明半滅的燈火,半晌後,才轉身道︰「這事情往後你們兩人不要再提了,呂蓉,你趕畫一幅圖出來交回去存檔。」
「尚工大人?」荀真不服。
「荀真,記住我說的話。」許悠的表情一冷,放重了聲音。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莊翠娥會有今天是她自找的,別讓這兩年我在你身上費的苦心付諸東流,夜深了,回去吧。」許悠不再搭理她們,下了逐客令。
荀真還想再說些什麼,不過看到許悠的冷面孔,這才與呂蓉斂衽行禮告退。
回廊上,呂蓉側著臉不解道︰「真兒,那莊翠娥也不是什麼東西,你怎麼還為她出頭?你可別忘了少時我們可挨了她不少板子?」
荀真卻道︰「蓉蓉,不是我想為她出頭,我只是怕……」怕什麼呢?這話她又不好說,如果現在尚工大人肯徹查,也不怕他日此事再引來禍水,誰知尚工大人卻是按下不發。
「真兒,我看你這回真成了驚弓之鳥,一點風浪都經不起,放心好了,尚工大人又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呂蓉依然笑嘻嘻地挽著荀真的手,「走,到我那兒吃點心去。」
荀真輕彈呂蓉的額頭,「整天就知道吃。」反正此事也不到她煩,何不放開心?這麼一想,她又輕松起來,在這回廊里與呂蓉有說有笑地走著。
許悠仍站在窗前看著那黑夜不知道在想什麼,突然門框「咿呀」一聲響了起來,頗為不悅地道︰「不是讓你們回去嗎?此事休要再提……」
「喲,好大的火氣。」司徒尚宮倚在門框處笑看著她。
「你怎麼來了?」許悠听到這把聲音,臉上的表情更見冷漠。「我以為你這會兒還在鳳儀宮呢?」
「來關心關心老朋友,不行嗎?你這兒今天可是出了大事了。」司徒尚宮仿佛對許悠的冷臉視而不見,徑自走進來坐到一旁的貴妃榻上,「怎麼,茶水都沒有一碗?」
「想喝茶就回去,我這兒沒有茶水招待你。」許悠會回繡繃前繼續飛針走線。
司徒尚宮這回卻沒有動怒,聲音沉穩道,「許悠,我不是來跟你斗嘴的,你可知這件事不尋常?」起身走到她身旁,伸手搭在她的肩上。
許悠的表情仿佛是被髒東西踫到一般,肩膀抖了抖,一臉不悅地站起來避開,「你是來傳達皇後娘娘的旨意嗎?是不是準備把我撤下?」
司徒尚宮的眼中有著一絲惱怒閃過,她是洪水猛獸嗎?她許悠憑什麼看不起她?一把沖上前去抓著許悠的衣領,「你就這麼看不起我嗎?許悠……」看到她眼中的厭惡,她憤而松手,深呼吸了一口氣,「許悠,你明知道娘娘是不會撤下你的,尚工局雖然不若其他幾局那麼風光,但這個位置特別,只有你坐上去她是最放心的,一切為了太子。」在許悠的耳邊輕語了幾句。
許悠不做聲,只是漠然地站著,多少次在夢里都會夢到當年的事情,若是沒有眼前這人使的計,當年她就會詐死離開宮廷,但現在這兒卻有著她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的牽掛,「你放心,轉告娘娘,現在我會按兵不動的,既然大家的目標都是一致的,我也會睜只眼閉只眼。」
「那就好,這件事盡量不會牽涉到你的身上……以及那個叫荀真的小宮女身上。」司徒尚宮派了顆定心丸。「不過對于手下你可得看嚴了。」
翌日,謝司制借送衣裳為名到了馮貴妃所住的貴綺宮,在小宮女的引路下往內殿而去,看到馮貴妃正在心月復太監的服侍下喝藥,此刻正拈著絹兒抹了抹櫻桃小口染上的藥汁,素手一揮,所有宮人都彎腰退了出去。
謝司制把衣物呈上,「娘娘,已經做好了,請過目。」
馮貴妃沒有看上面的衣物,而是拿起衣物下的香囊聞了起來,那張有幾分病態美的小臉上笑得萬分妖嬈,「是這味兒了。」
「娘娘,此事若被許尚工知曉,只怕我會吃不了兜著走,更遑論染指尚工之位了。」謝司制提醒著。
「你慌什麼?此事還有本宮呢,一口吃不成大胖子,本宮自然有的是耐心。」馮貴妃臉上又恢復了平日常掛著的溫和笑容。
謝司制狹長的眼楮里光暗交替,這個香囊事件里她也是受益者,起碼沒有了那個虎視眈眈的莊典制在背後盯著,她也可以暗松一口氣,想到昨天佷女已經把圖紙燒了,那就再也查不出是誰的手筆了。
荀真正在描著花樣的時候,突然有綠衣太監進來尖尖地喊道︰「這兒有位叫荀真的女史嗎?」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看向了荀真,這個太監是哪個宮里的?那態度還真是高傲。
莫華依的臉瞬間「刷」白了,這不是七皇子宇文淳身邊的苟公公嗎?他找荀真有什麼事?緊緊捏著手中的繡花針,小臉陰得出水,恨不得將繡花針刺進荀真的身體。
荀真趕緊起身,走到苟公公的面前,「公公,我就是荀真。」
「哦,你就是尚工局的女史?」苟公公把拂塵甩了甩,微昂著頭打量著荀真的長相,實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殿下怎麼會讓他給這個女史送賞賜?看到荀真的眼里也有疑問,咳了咳,「咱家是七皇子殿邊的苟公公。」
「苟公公好,七皇子殿下有什麼事要吩咐奴婢的嗎?」荀真一听到他提到七皇子,頓時就想到那天的情形。
「殿下讓咱家給你送來賞賜。」
荀真愕然,給她賞賜?她還以為七皇子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來真的?頓時頗為好奇地看著苟公公。
苟公公回頭接過身旁小太監提著的小籠子,從里面抱出一只白色松毛犬,看到荀真的眼里有著驚奇與喜悅,清了清嗓子,總覺著這狗有損他的形象,可能與他自身的姓氏有關,「這是殿下賞給你的,以答謝那天你對他的提醒,你可得好好養著嘍。」最後提醒一句,「這可是貢品。」
宇文淳為了這份賞賜可是費盡了心思,想著若賞給她金銀首飾她一介小宮女也戴不了,後來想到她純淨眼里的寂寞,這才硬是從貢品中要來了這只松毛犬,想著這小宮女應該會喜歡吧?
荀真欣喜地接過苟公公手里的白色松毛犬,宮里只有主子可以養著活物,其他人是不準養的,「我……真的可以養它嗎?」
「苟公公,你不知道宮里的規矩嗎?荀真只是小宮女,哪來的資格養寵物?」從二樓邁下的許悠板著臉道。
「許尚工大人,這是殿下的賞賜,旁人不能拒絕的,而且殿下還說了,此狗的費用他會出。」苟公公看到許悠出現,微彎了彎腰恭敬道。「往後殿下每月會送紋銀二百兩給你養狗的花費。」最後的話已是對荀真說了。
許悠瞄了一眼荀真開心的連連致謝,兩只手都緊緊地抱著這只犬兒,七皇子是什麼意思?還送狗的花費,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即使賞賜黃金千兩也不會讓她如此驚訝。
一旁的宮女都有兩種反應,與荀真交好的都圍上前逗著狗兒,畢竟這在尚工局有寵物還是首次,至于像莫華依那一類的都暗恨于心,這賞賜實在太出格了。
「看她得瑟的。」于如藝踱到莫華依的身邊恨恨地道。
莫華依兩眼緊盯著荀真等人開心地逗著狗兒玩耍,一枚繡花針都被她生生地扭斷了,手上頓時冒出了血珠子。
「華依,你的手?」于如藝輕呼一聲,趕緊拿開繡繃。
「不礙事。」莫華依把手放在嘴里吸吮著,微微垂下的眼簾遮住了她的心事,當年隨姨母前往貴綺宮送華衣時,她就暗暗喜歡著七皇子那般俊美如畫中的人兒。七皇子之美在眾多的皇子之上,因此一直頗得聖寵,現在居然送一只狗討好荀真?咬緊嘴唇,她滿是嫉妒地看向荀真的方向。
自從得了這只狗兒,荀真整個人看起來開朗了不少,身邊有活物陪著總比冷冰冰的死物強,尤其這只狗兒極乖巧,不愧是貢品。
這日,荀真坐在炕上正給繡繃拆架,而松毛犬正趴在她的腳上打盹兒,睡得鼻子都冒泡了,她低頭看了看它,臉上掛著一抹笑。
許悠正好捕捉到她臉上的那抹笑容,最近她時時觀察這女孩兒的動作表情,內心的憂慮漸漸加深了。
「荀真。」
「尚工大人。」荀真趕緊站起來應道。
「安幸公主正要做件華衣,指名要你過去一趟,把手邊的事情放一放,隨她派來的嬤嬤走一趟吧,听听公主有何吩咐?」許悠道,安幸公主這要求真的很古怪,荀真並非出名的繡女,怎麼會點名指她去一趟?
荀真看了眼門口站著的一臉刻薄的嬤嬤,臉上明朗地笑著,「是,尚工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