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真挑選了莊翠娥出乎很多人的預料。
莊翠娥後來曾對荀真說,當時就連她也難以置信,過後卻是心喜若狂,畢竟荀真是尚工局冉冉升起的新星,而她已是昨日黃花,沒有比這更好的出路了,從那一刻開始她才真正的對荀真感恩戴德。
一進到辦公的房間,許悠揮手示意其他人出去,獨獨留下荀真。
「知道我為什麼要你選莊翠娥嗎?」許悠開門見山地道。
荀真的心里其實也如那霧天一般,既能看到一些,但究竟大霧當中隱藏著什麼?始終沒能了解得透徹,思忖了片刻,「屬下當時其實略有疑慮,畢竟莊女史曾是我的頂頭上司,要她服我不容易,後來卻想她曾任典制,有些經驗可以為我所用。」
許悠站起來,親自提著那燒得滾燙的開水砌儼茶,神情一絲不苟,極為莊重。
荀真忙站起來想要接手,「尚工大人坐著,屬下來吧。」
許悠卻是揮開她的手,「你坐著。」用茶蓋把一碗冒著熱氣的茶蓋著,親自擺到荀真的面前,示意她飲用,而自己卻是輕輕地撥著茶葉,看著那白氣從茶碗與茶蓋的縫隙中冒出來,出了會神。
「丫頭,你應該也知道宮里的格局,野心勃勃的馮貴妃,恃寵而驕的淑妃,深藏不露的柳德妃,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現在皇後親自升你為掌級宮女,這其實是一把雙面刃。以你的資歷擔這位置其實略有不妥,背後想要你出洋相的人不少,這個時候即使是一位不犯錯的女史幫襯還不行,這個人還須對你忠心耿耿。」
這些荀真早就料到,她當女史才沒幾個月這麼快就晉升,確實會讓某些人不爽,「所以您把莊女史喚回來?」
「莊翠娥雖然有不少缺點,但有一點極其可取,就是她的心腸不太壞,雖然當時她要推你頂罪,那只是她情急之下自保的招數。可你事後的表現與今天對她的恩情,她會一輩子感激你,也會處處為你著想。」許悠輕茗了一口茶水,「所以我才授意你選她,丫頭,你要學的還多著呢,莊翠娥能教你的不只是工藝。」許悠的目光熠熠生輝地看著荀真。「即使她輸了典制之位,你也不能小睢她。」
荀真怔愣了一會兒,許悠為她著想的太周道了,居然想到這一層,眼里頓時涌起感動的淚光,「尚工大人?」
許悠放下茶碗,拍了拍她的肩膀,「丫頭,若我現在不是處于這職位上,想要假公濟私也不容易。」其實選擇莊翠娥是她深思熟慮過的,不過荀真的聰穎還是頗令她滿意。
荀真從沒覺得許悠是如此的和藹可親,不禁哽咽道︰「屬下在尚工大人的羽翼保護下才能安然長到現今,尚工大人的恩情,屬下真的不知道拿什麼來回報?」
「傻丫頭。」許悠突然覺得喉頭一緊,眼里微微地發澀,伸手如幼時般揉了揉她的頭頂,人老了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還是轉個輕松點的話題吧,「對了,你給太子殿下繡的荷包,今兒個就送過去吧,莫要讓太子殿下再派人來催……」
荀真原本還在傷感著,沉浸許悠給予她的母性親情中,可是當許悠提到太子宇文泓的時候,那天的情形又回到她的腦海里,臉上頓時緋紅了,手不自覺地撫上嘴唇,尤其想到他惡劣的話語,咬了咬唇,頗有幾分意氣地道︰「不記得更好……」本來就是莫須有的事情。
許悠回頭瞪了她一眼,嚇得荀真忙站起來垂手立著。
「剛剛還想著你聰穎來著,怎的又說胡話了?太子殿下吩咐的事情,怎可以這麼不上心?荀真,即使你升為了掌制,侍候主子也是不能怠慢的。」
荀真像做錯事的孩子般咬唇低著頭,「尚工大人說的是,屬下曉得了。」
許悠這才不再板著臉,可還是趁機對她進行了一番教育,之後就是讓她趕緊把荷包送去。
荀真這才得以月兌身,出了門後把門輕輕地掩上,抬腳正要走的時候,剛好遇上升任典制的溫妮,「溫姐姐?」
「尚工大人訓你了?」溫妮笑著拉她到一旁。
「溫姐姐亂說什麼?沒的事。」荀真笑眯眯地道。
溫妮與她打趣了幾句,突然想到什麼,一手搭著她的肩,臉色擔憂地責道︰「真兒,你怎麼就選了那個莊翠娥?她那人脾氣又壞又不好相處,我當時想要阻止你也來不及,早知道你這麼不經事,我早就應該給你提個醒。」
荀真笑了笑,「沒事,其實她也不若溫姐姐說的那般。」
「你啊。」溫妮無奈地笑了一下,「往後自己小心,若她有不軌別放過她,好歹現在姐姐我也是你的頂頭上司。」
「好。」荀真隨意應道。
與溫妮分別過後,荀真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去準備把那只荷包送到東宮,真的不想與太子再打交道,只是這個謊撒下了就會有備案,若不送過去,回頭還不得要追究她虛傳太子命令之罪。
一路上都有人用白眼偷瞧她,荀真更是挺直背走著。
錢芳兒與莊翠娥兩人迎了上來,荀真道︰「我要去一趟東宮,這里還有些事要收拾,你們就留下吧。」看到二人點頭,端起托盤來的時候,看了眼莊翠娥,「莊姨經驗老道一些,若芳兒有什麼不懂,還望你指點她一二。」
莊翠娥見她喚得親密,又不是那種一朝得勢鼻孔朝天的樣子,心中一暖,「您放心,這兒有我看著不會壞事的。」以她的資歷,自然看得出荀真的處境不太妙。
荀真這才放下心來,拍了拍莊翠娥的肩膀,端起托盤走了出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前往東宮,經過了宮門前的侍衛驗過身份後,這才由人領著往里面而去,做為太子的寢宮,這里倒是頗為大氣。
孫大通接到荀真前來的通報後,忙從另一旁的拱門後迎了出來,果然看到她孤身一人前來,那嶄新的衣物顯示出她此刻的身份已經不同于往日,換上笑臉,「荀掌制怎麼來了?」
荀真听到孫大通的問話,臉上紅了紅,硬著頭皮道︰「孫公公,我是給太子殿下送荷包來了。」
孫大通看了眼被黃布蓋著的托盤,印象中太子殿下沒有下過這道命令,那就只能說是荀真的自作主張了,笑容一窒,打量起荀真來,這個丫頭是別有所圖嘍。
荀真原本就心虛,被孫大通的目光這樣看著,更是尷尬萬分,咬了咬牙道︰「孫公公,既然您老出來了,我就交給您吧,回頭您呈給太子殿下,我在尚工局還有事要先回去。」趕緊月兌身為妙。
孫大通在這宮里呆了這麼久什麼人沒見過?荀真的不自在也印入他的眼簾,不管荀真為什麼做了這個荷包,想來也不會是有齷齪的心思,遂把手中的拂塵揮到另一邊手,笑道︰「太子殿下正在小花園內呢,還是荀掌制親自送去為好,咱家給你帶路。」說完,不待荀真拒絕,親自在前面引路。
荀真想要拒絕的機會也沒有,硬著頭發跟在孫大通的身後往小花園而去,里面傳來了女子的聲音,皺緊柳峰,這太子殿下不會光天化日之下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吧?她可不想看到會長針眼的事情。
小花園內,宇文泓正在與柳心眉弈棋,而一旁坐著不停說話的卻是安幸公主。
柳心眉姿態優雅地放下一枚白子,掩嘴笑道︰「殿下何不依了公主?把高大人喚過來說說話?」
安幸公主感激地看了眼柳心眉,更是起身拉著宇文泓的手臂,「太子哥哥,您就幫幫我嘛。」
宇文泓望著安幸公主那渴望的眼楮,微眯的眼里有著不悅,可此時的安幸公主卻是沒有發現,兀自撒著嬌。
「安幸,你是大姑娘了,就要有大姑娘的樣子,況且高侍郎要在父皇的身邊侍候著,哪來的閑功夫天天應酬你?」
安幸公主癟起了嘴,眼里有掩不住的失望。
柳心眉才不在意她的感受呢,依然是那般溫柔地笑著,「公主,其實太子殿下這也是為您好,以公主的身份,即使要嫁給高侍郎也只是陛下一句話而已。」
宇文泓看了眼宰相的孫女,下了枚黑子,「柳小姐真是善解人意,難怪人人夸贊。」臉上的笑容前所未有的真摯。
果然,柳心眉羞紅了雙頰,「太子殿下過獎了。」
「柳表姐,你干嘛不好意思啊?太子哥哥從來說的都是大實話,對吧?」安幸公主笑道。
宇文泓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地笑著,任由那兩人兀自高興。
可听到他們這段對話的荀真卻更是皺緊了眉頭,宇文泓果然不是好東西,所謂贊美的話,她不知為何偏偏听從其中的一絲絲諷意,略為抬眼看到柳心眉那喜上眉梢的樣子,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總覺得這兒時曾經的玩伴被騙了仍在那兒沾沾自喜確有幾分可憐。
安幸公主微一轉頭看到荀真時,大吃了一驚,但很快就雙眉豎起,「你怎麼到東宮來了?還真是陰魂不散。」
「奴婢給太子殿下送東西來了。」荀真道。
柳心眉轉頭看著荀真,把手里的白子捏得死緊,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逝,一想到她與自己心儀的男子擁吻的一幕,就希望手里捏著的不是白子而是一把尖利的刀,這樣就可以把那面容劃上十來下泄憤。
「哼,狐狸精。」安幸公主想要發作卻礙于宇文泓在場,遂站起來朝自家兄長不滿地道︰「太子哥哥的眼楮也不擦亮一點,這種長相的狐狸精也要?」
宇文泓饒有興趣地看了眼荀真瞬間發白的臉色,還有那端著托盤指節凸出的手指,看來正極力隱忍著。
是可忍孰不可忍,荀真抬起頭忍不住要辯白。
宇文泓卻在此時笑語了一句,「安幸,你此言差矣,她若是孤獨精,那也是孤的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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