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省一般在宮門處的抱廈屋里接見外頭的商家,這處地方正好有一個門口對著外邊的巷子,此時早已是擠滿了人。
眾人看到梁公公都拱手涎著笑臉巴結著,暗暗塞著紅包,梁公公的肥臉也一抖一抖地端著,故作一臉清高地道︰「好了,好了,咱家都知道你們的意圖,為宮里辦事都要當心點啊,布不好的咱家可都不要,都記著了?」手卻把紅包塞到袖口處。
「是,是,公公……」眾人笑著回道。
荀真看了看那群塞紅包的人,暗暗把這些人的長相記在心中,梁公公那話她自然是听懂了,這樣露骨來巴結的,布料可想而知,必定不會太優越,自然是第一輪就要淘汰掉的。
而真正有實力的人要不就一早送了大紅包,要不就不屑于送紅包。
眾人看了一眼跟在梁公公身後的十來歲女娃子,那目光頗為放肆地打量,年紀太輕辦事不牢靠,想來是那新上任的掌制吧?
梁公公坐在首位處,指了指荀真,「這是尚工局的荀掌制,你們這次的布能不能進得宮,還得荀真制說了算。」接過小太監遞上來的茶碗茗了一口。
眾人錯愕了,這小丫頭才是唱主角的?剛剛只顧送紅包而忽略她的人都暗暗後悔,幡然醒悟後又忙著巴結。
荀真笑對著那群欲塞紅包給她的人,「大家別看我年紀小,可我只對事不對人,只要你們的貨好,那我就選哪家,梁公公,讓他們遞上樣板吧。」話完後臉色也板了起來,對于那暗中塞來的紅包竟似沒看見一般。
這小丫頭倒是塊鐵板?眾人都被她那一副稟公辦理的樣子震住了,在梁公公地催促下把紅包收起來趕緊呈上布料樣板。
荀真坐在那兒讓莊翠娥把每人呈上的布料當場過目,「今兒個我就在這里當場驗布,免得落選的覺得不公平,當然最後的名單我還要回去與尚工大人商議後再拍板。」
不管是送沒送禮的人都皺眉了,原本在心里都輕看荀真的,所以有好些人拿來的布料樣板都不太好,想著年輕人虛浮,還有成本能省就省,誰知她當眾來這一套。
而其他有實力的商家都暗暗贊揚,這年輕的掌制辦事可不糊涂啊。
「這布太薄,不經洗,不行。」
「這布太粗糙,條紋分布不合理,不行。」
「……」
直忙到星子升起才算是大致看過了布商手中的樣板,荀真留下的僅有四塊,心中也在掂掇著最後的人選。
梁公公在與荀真走回宮里快分手的時候,小眼楮里閃著光芒,「荀掌制他日必定前途無量。」
「哪里,公公謬贊了。」荀真笑道,適時地提出疑問,陶家的布結實倒是不錯,「只是陶家布行真的信譽不錯?」
梁公公的肥臉這回嚴肅了些,「荀掌制,我也不會讓你這回辦砸了差事,陶家是京城的老布行了,只是他們的老東家為人不太懂得變通,所以咱家素日里與他來往不多。」
荀真也算是听明白了梁公公話中之意,就是陶家沒給他送禮,不走這捷徑的人可知做事是極講究的,點頭致謝道︰「梁公公的提點,荀真多謝了。」
「荀掌制客氣了,他日指不定咱家還要听荀掌制調遣呢。」梁公公開玩笑道。
「公公這玩笑開不得,不然被人听了去我可吃不了兜著走。」荀真笑道,這怎麼可能?她再怎麼爬最頂也就是尚級宮女了,怎麼管也管不到內侍省的頭上去,那可是皇後才有的權力。
這在此時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而已,只是兩人沒想到的是,多年後梁公公竟一語成讖。
荀真回到尚工局後趕緊把布料一事與許悠匯報了,拿出陶家布行的布給許悠過目,「尚工大人,我覺得這一家還可以,您看看?」
許悠攤開那塊布料,色澤均勻,入手厚實柔軟,用手再往兩邊撕了撕,韌性也好,點點頭道︰「不錯。」
「那我明兒就回復梁公公,再見一見陶家布行的人,看看是否可靠?」
「嗯。」許悠的臉上是極為滿意的笑容,不過仍提醒一句,「只是這冬裝一日還沒做成,你都不可以掉以輕心。」
「屬下都曉得。」荀真收回布料,「多虧了尚工大人把莊女史放在我身邊,她指點了屬下不少。」
「那也得你有悟性才行。」許悠笑道。
尚工局的眾人原本想看荀真出洋相的,哪曾想到她這麼快就把事情辦妥了?在例行稟報上听到許悠少有的點名表揚,眾人都笑著恭賀,有人因此放下芥蒂,有人卻是暗惱于心。
荀真的差事辦得七七八八了,只等一個月後陶家布行送來布料,那就可以正式動工了,所以夜里才抽出空來會會方瑾。
因為習舞的原因,方瑾的臉上頗為嫵媚,身段也柔軟得很,親自斟了一杯酒給荀真,笑道︰「我還以為你這次升遷後都不記得我了?屢次想請你也請不來,罰酒一杯,趕緊喝。」風情萬種地把酒遞給荀真。
荀真也不含糊,舉起酒杯袖子一擋一口飲盡,把空酒杯亮了亮,「瑾兒這回滿意了吧?」
「你明知她就是那種人來瘋,還和她瘋那麼多干什麼?」呂蓉吃了口美味菜肴,損了方瑾一句。
「去,去,去,你這小胖墩,什麼人來瘋?別破壞了我的名聲,我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尚儀局第一舞者,迷我的王孫公子多了去。」方瑾推了推呂蓉狀似不滿地道。
呂蓉做了個欲嘔的姿勢。
荀真挾了筷菜吃,側頭看著她們笑鬧,「瑾兒,那個大皇子看來是真懼妻呢,原本我還以為是你瞎說的?」
「怎麼?你遇上那的大皇子啦?」趴在呂蓉背上笑鬧的方瑾睜著一雙勾魂眼道。
荀真親自斟酒給方瑾,「說來話長……」
方瑾哪里還顧得上喝酒,從呂蓉的背上下來,一臉緊張地抓著荀真的手,「可有被他欺負去?真兒,你寧可跟著太子或七皇子,也不能沾上那個大皇子,他呀就一張嘴說說而已,上他當的宮女就多了去,哼,我也遇上過他,不過卻沒有被他揩油。」
「真兒,我怎麼沒听你說過?」呂蓉也咋呼起來。
荀真原本還感動于她關心的話,可後面的越說越離譜,臉上布滿了黑線,「瑾兒,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什麼叫寧可跟著太子或七皇子?我跟他們又沒關系。」
方瑾看她還有心思反駁這話,看來是沒有被大皇子佔去偏宜,這才放下心來,撩了撩頭發一副你少來的樣子,「怎麼?對著我還要說假話?你與太子殿下的傳聞都傳開來了,還有七皇子送你的貢品狗呢?那可是實打實的證據。」
荀真這段時間都忙著許悠交下來的差事,還真沒心思去听什麼傳聞?這回連菜都沒挾,忙澄清,「別瞎說。」想了想不妥,「宮里都傳了些什麼?」
方瑾看著她那緊張的面容,忙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其實也沒什麼,淨是瞎說的,也不知道從哪兒流出來的,說你一面色誘太子一面與七皇子糾纏不清,左右不過是嫉妒你升遷快的人故意抹黑你的?你听了也別惱別放在心上。」
荀真沒想到自己還成為了流言的女主角,怪不得總覺得這些天別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苦笑地喝了一杯酒,「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真兒,你別不開心。」呂蓉看她連喝了好幾杯,忙給她挾了一筷子菜。
「對啊,太子將來可是要當皇上的,你若跟著他也是有好處的,七皇子長相最俊美,也是不錯的人選。」方瑾的兩眼早是冒泡泡了,「他們真沒眼光,放著我這長相賽西施的不要,偏看上長相平凡的你。」
荀真與呂蓉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她。
「你要都送你,我跟他們任何一個都沒關系。」荀真撇嘴道。
「真的?別到時候舍不得?」方瑾搭著荀真的肩膀笑道,然後又皺了皺臉,一臉遺憾地道︰「可惜他們都沒眼光,算了,我最近正與神武門的統領打得火熱,皇子還是與我無緣了。」
呂蓉用手指著方瑾,「以前不是什麼什麼侍衛的嗎?怎麼又換了統領?」
「你不怕到時候惹出事來?」荀真也不可思議地叫著。
「嚷嚷,再嚷啊。」方瑾瞟了她們一眼,「宮里像我這樣的多了去,管得過來嗎?宮女也需要男人慰藉的,只是不能讓我姑姑知道,她呀整一個老古板……」
「你說誰老古板呢?」正指揮著女史端菜進來的方珍司膳朝自家佷女瞪了一眼,整天沒個定性,為了她晚上都合不了眼,誰知哪天就被人抓住她的把柄?「好的不學,淨學人家那些壞榜樣。」
方瑾一看到姑姑駕到,趕緊坐直身子,免得她又嘮叨。
荀真忙下炕接過女史手中的菜肴,「司膳大人趕緊坐下來,不但到您這兒打擾了,居然還勞煩您親自下廚,屬下真的過意不去?」
方珍揮手讓女史出去,頗為親熱地拉著荀真坐到炕上,「荀掌制客氣了,你是小瑾的好友,我也把你當自己人看待,可不許與我客氣啊,今天這酒席的用料可是皇上才能享用到的。」
荀真看著方珍那熱絡勁兒,以前可不曾見過她這樣,雖不致端著架子,可見面說話都是淡淡的,忙笑了笑,「那屬下就卻之不恭了。」
方珍笑著親自給荀真挾了一筷子菜,這讓荀真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忙再三謙讓。
「荀掌制是聰明人,平日里多教導教導我們小瑾,別整天就花心思搞什麼風花雪月,怎麼不向荀掌制學習學習?」方珍最後的話卻是教訓自家佷女的。
「你以為人人都是真兒?十五歲的掌級宮女,尋遍六局都尋不出第二個來。」方瑾還嘴道。
眼看兩姑佷要爭起來,荀真忙道︰「其實我這算什麼?瑾兒的舞跳得好,遲早會升的。」
「听到沒有?還是真兒有眼光,來,再喝。」方瑾給荀真與呂蓉都倒了一杯酒。
呂蓉有幾分失落,很明顯今天宴請的主角是荀真,她好像只是陪襯而已。
「蓉蓉?」荀真見她只是吃菜,話不多,有些擔憂地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