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沒有被這雙眼楮嚇住,只因為對方的眼瞳出奇的純粹,在燈下泛著一層溫暖的黃光。她能從中感受到的,是濃濃的對家人的厚愛。她沒有二話,用力地點下頭︰「四少,家里人說的話,怎麼能說給外人听呢?」
「是啊。」本來怕自己多嘴的陸大媽拍拍費君臣的肩頭,尷尬地說,「四少,人家盧同志還沒吃完面條呢。」要是因此讓墨蘭被責怪了,她心里會過意不去的。
「你慢慢吃。」費君臣將眼鏡抬回鼻梁上,又是笑容可親的,算是給足了陸大媽的面子。
這時,小陸在外頭喊道︰「三少,你回來了?」
听見是費鎮南回來了,食廳里的幾個人都往門口望去。費鎮南剛從外面回來,恐是沒有帶遮雨的雨具,穿在外頭的夾克衫自肩膀處濕了一半,油黑的頭發上沾了星星點點的水珠。
「哎呀,怎麼淋雨了!」陸大媽見他這個樣子,氣急敗壞地斥道。
連費君臣也說︰「你這就是鐵打的身體,現在也不是在外接受野戰訓練,何必淋雨讓自己遭罪?」
「爬了一趟山。」費鎮南月兌掉了外面濕漉漉的夾克交給小陸。
陸大媽馬上給他遞上毛巾讓他擦干頭發,說︰「我去給你放熱水,洗個澡。如果被老爺子發現,肯定罵死你的。」
說到費老先生,費鎮南立馬豎起指頭貼嘴唇上警告每個人︰「不要給老爺子知道了。」
「知道啦。」陸大媽無奈地答應。
費君臣囑咐她︰「先給鎮南弄碗姜湯,再去放熱水。」
「熱水我去放。」小陸讓女乃女乃去準備吃的,自己跑上樓梯。
墨蘭一直在旁邊看,瞅不到縫隙插不上嘴。等費鎮南隨意拉開她另一邊的椅子坐下來,她就近看見他的脖子上仍掛著水珠,不禁提醒一聲︰「這里,也得擦一擦。」
費鎮南听見她聲音,好像才意識到她在,問道︰「岳濤有沒有送你到家?」
「岳先生應該是有打電話給你了。」墨蘭想到自己之後又外出了一趟,有點兒心虛地答。
「他是有打電話給我。」費鎮南拿毛巾擦著脖子上的雨水,「但是,當事人怎麼說,我也得听一听。」
「莫非你不相信他的辦事能力?」墨蘭只是想避開他的追問,不由岔開話題。
費鎮南是什麼人,早就听出她微妙的語氣了。于是他停下了動作,從她輕輕別開的臉,到她跟前那碗面湯,疑問︰「你今晚吃不飽?」
這……可就太冤枉準備飯食的陸大媽了。墨蘭難以啟齒的時刻,費君臣在旁幫腔︰「我過來時也覺得奇怪呢。按理說,我們家的飯菜都是以軍隊里的標準來配置的。好不好吃是一回事,但吃不飽就……」
「軍隊里的伙食,首先是只管飽不管好吃。」費鎮南同樣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她到他們費家這麼多天了,老爺子都在私底下夸過她說︰是富家人的孩子,卻一點都不挑食。
「我今晚胃口不是很好,但是,到了現在突然又想吃東西了。」墨蘭盡可能低調地回答,希望能敷衍過去。
費鎮南從她身上轉到費君臣臉上︰「你今晚什麼時候過來的?」
「來看看老爺子,順便想懷念一下陸大媽的手藝。來的時候,他們已經用完飯了。」費君臣扶著眼鏡,「剛到二樓書房看了會兒書,就听見下面的車聲。下樓來一看,她在這里吃面條。」
費鎮南瞅見了剛下樓便要躲的小陸,喝道︰「小陸。」
小陸乖乖地走過來︰「司令——」
「沒有我的命令,你把車開哪去了?」
墨蘭絕不會想讓勤務兵小陸因自己而遭罪,說︰「三少,請不要責怪他。是我要他帶我去銀行一趟。我是想取點錢備在身上,畢竟,在這里住太久也不好。」
「你要搬出去?!」端著姜湯走出廚房的陸大媽驚道。
「我的真實身份始終是這里的客人,不可以長久在這里住的。」墨蘭笑著說,「何況,我的家人也在等我。」
眾人見她表情,是真的要離開的。于是陸大媽緊張地噎起了口水,兩個少爺不吭聲,她也不好開口挽留人,只得寄望地往費鎮南那邊看。
費鎮南猛地打了聲噴嚏。
費君臣這才回過神來,半是責怪的︰「知道要感冒了吧?」
「感冒?傷風老子都不怕。」費鎮南粗獷地應道。
「什麼不怕?」陸大媽叉腰,盯著他喝姜湯,「你忘了你小時候差點發高燒死掉嗎?也是因為雨淋的。」
費鎮南不滿的︰「陸媽,那時我是小孩子,身體也不像現在。」
「那時你身體比四少還弱。」陸大媽感慨著,「想不到,晃眼這麼多年一過,你已經長這麼大個了,就是還沒結婚娶媳婦。」
費鎮南又猛打了個噴嚏︰這怎麼突然扯到他娶媳婦身上了。
「不是我說你。你女乃女乃那邊,已經在幫你物色人選了。如果你自己有喜歡的,趕緊說出來,讓長輩們心里有個數。」陸大媽邊說邊擠眼色,當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費鎮南皺了皺眉︰「你怎麼不惦念君臣,就只知道念叨我。」
費君臣似乎早料到會變成這樣,腳底抹油,溜得沒人影了。
陸大媽氣得身體打擺子︰「我巴不得家里有個女人能治住四少那脾氣。」
費鎮南捏著鼻子把姜湯喝完了,把碗一擱。墨蘭其實也有腳底抹油要溜的念頭,畢竟一她違抗了費鎮南的命令,二她剛放出那句話。結果她沒能像費君臣溜得那麼快。誠然人家說了自己是軍人出身,她不過是凡人出身,想在司令官的眼皮底下溜掉沒那麼容易。
「裕華,我們到書房談一談吧。」費鎮南見她要轉身的背影,果斷地下達了另一道命令。
「可是,三少,你還是先洗個澡吧。不然感冒了,我會過意不去的。」墨蘭說這話確實是替他著想,反正這些話早晚得說明白,明天再說也不遲。
「那你在書房等我。我洗澡很快。」費鎮南說完,把毛巾裹頭上,頂著這個印度人包的白頭上樓了。他走得很快,噠噠噠的皮鞋步聲一會兒就消失在了三樓。
墨蘭看他留在地板上的腳印,沾有泥巴,想必他剛說的那句「爬山」並沒有撒謊。談什麼公務,竟然要爬山越嶺?而且,既然他自己有緊要公務在身,何必急著與她說話呢?還非得今晚說不可。以她自詡尚靈光的腦子,這會兒也想象不出他心里是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