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葉聞人最好的地方是葉家,葉家在東升大街的最東面,偏偏如今正是正午時分,大街之上也正是人聲鼎沸的時候,人來人往,雖然稱不上接踵並肩但穿行起來絕對不是一件容易事,提拉著一個緊緊拽著她衣袖不放的稚雅少年在人群之中穿行更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況……
「我……我渴了。」大眼巴巴的盯著街角的杏仁茶。
得,杏仁茶一碗伺候著。
「我……我能不能吃那個?」大眼再度巴巴的看著小販手里的芋頭糯米年糕。
成,芋頭糯米年糕抓了滿手。
「聞人說要帶我放風箏的,能不能……」大眼可憐兮兮的瞅著做工精細的蝴蝶紙鳶。
萬三金忍不住斜眼看過去,他當她是聚寶盆還是搖錢樹?而且,剛才在府里他還可憐巴巴的急著找葉聞人,怎麼一出了府反倒又要喝茶又要吃東西,他是存心與她逗悶?
「那、那還是不要了。」雅寶雖然心不在焉卻不是個笨人,一看萬三金的臉色,立刻相當識時務的低頭。可他嘴上說著不要,大眼還仍忍不住戀戀不舍的偷覷過去,一閃一閃,好不可憐。
他這副樣子,讓她怎麼好意思不給他買紙鳶?
萬三金模模已然癟下去的錢袋,嘴角忍不住抽了再抽。
如此這麼一個玲瓏可愛乖乖巧巧的少年本來就頻頻惹來路人回看,如今少年再擺出這麼一種明明戀戀不舍卻還要故作堅強的模樣,登時惹得一群婆婆媽媽大嫂大姐的不滿︰「不過就一個風箏罷了,那般小氣做什麼?」
「瞧這孩子可憐的,到底是哪一家少爺居然被丫鬟管著,連個風箏都舍不得買。」
「不過十來文錢而已,看著小少爺家境一定極好的,要是他爹娘知道被欺負成這樣子,定然心疼死。」
雅寶自知闖了禍,忙不迭的朝漸漸圍過來的眾人道︰「你們不要誤會,三金對我很好的,她會帶我去找聞人……」
如此囁嚅小聲的解釋,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自然成了嬌貴少爺被惡霸丫鬟欺壓的鐵證,眾人看向萬三金的神色愈發不善,對雅寶的眼神也愈發溫和,多麼可憐可愛的少年啊,多麼令人想揍人的丫鬟啊。
人群之中甚至已經有了幾個好事的主開始掄袖子了,若不是礙于萬三金是個女兒家,怕是一拳都揮過來了。
萬三金冷眼看著,一口氣差點沒嗆死自己,她長的果真有那麼像丫鬟,是可忍孰不可忍!已經壓了半日的脾氣被這些人給壓了出來,她冷眼環視四周,冷色流連,淡淡哼了聲!
這一哼聲,比冰冷,比雪寒,比刀厲,比劍鋒,登時周圍眾人啞口無言,一時訕訕都紛紛散了去。
這一哼可是經過千錘百煉的,想前世里,她身為萬家千金萬氏企業董事長,隨隨便便的一個哼聲能夠在瞬間秒殺眾多商場悍將,如今不過是些慣于家長里短的婆媽們,哪里能抵得住她一聲!
環視四周,鴉雀無聲,很好。
萬三金轉而看向雅寶,雅寶明顯被她嚇住,手已經從她的衣袖上松了下來,怯怯的看著她不敢說話。
她斂了斂神色,正色道︰「雅寶,我不管你到底是誰,但生而為人但凡都要獨立,今日你是遇見了我,若是遇見了旁人,你也如此依賴?絲花雖好,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說了一氣,忽的見著雅寶掩不住茫然的神色,不由頹然垂肩,「罷了,算我沒說。」
雖然相處時間算不上長,但她也能看的出來雅寶雖然雙眼清明,但常常總是神思不屬,心智雖然開化卻完全不像是十幾歲的少年,說起來,他應該也屬于精神疾病的範疇之一。
或許,她應該將他帶回邱府,而不是去找葉聞人?
若是他這副模樣果然是葉聞人背信棄義的成果,她帶他過去,不是擺明著讓雅寶自取其辱?
雅寶定定的看著她,一直恍然的心神居然隨著她的聲音一點一點聚了起來。
他常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更理不清身邊站的是何人,來來去去,去去來來,似乎每個人都對著他笑,又似乎每個人都對他生氣,可是,為什麼生氣呢?不是都在笑嗎?
正待他欲將她看的仔細時,那女子忽的轉身走開。
雅寶下意識想要跟過去,卻是頓了下來。
她怕是厭惡極了他罷,就如同身邊一個個都厭惡他,恍惚之中似乎有冰涼的聲音穿透霧氣,刺耳異常︰「雅寶,我跟你再無關系!我恨你!」
為什麼要恨他?
他做錯了什麼?
眼前有腥紅的薄霧渲染開來,薄霧之中有一雙染著蔻色的手,蔻色淒艷,緊緊掐住他的喉嚨!
他……喘不過氣了!
一低頭,白皙清透的手上全是鮮紅到刺眼的濕濡,紅蓮一朵朵綻放開來,一朵朵在紅海之中翻轉不定,轉瞬間被紅水吞沒,此起彼伏,再無轉圜……
他似乎要被霧氣給湮沒了,他要被湮沒了……
「雅寶!雅寶!」聲音忽的從霧氣之中傳了過來,混沌心智忽的一震,下意識循著聲音飄了過去。腥紅的霧氣漸漸散了去,有個透亮的人站在那邊,似乎在沖著他笑。
好久,好久沒有人對他笑了。
他心神又一震,腥紅霧氣迅速散去,正對上一雙一雙極好看極有神采的眸子,桃腮杏眼薄唇,薄唇揚起非常溫暖好看的笑意,仿佛如山林流水一般流瀉而出。
她居然還在笑,她果真是在對著他笑。
「你在笑?」雅寶貪婪的看著她的笑,小聲吶吶。
萬三金仔仔細細的看他的眼,他的瞳孔黑漆而純淨,似乎根本沒有變過一般。可是剛才她明明見著……按捺下心中疑惑,她重重點了點頭︰「我是在笑。」伸手舉起手中蝴蝶模樣的紙鳶,「你看這紙鳶可好?」
雅寶眼楮忽而一亮,那純粹的喜意仿若稚童一般,看的萬三金心中一陣發軟,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才會讓一個理該成熟的少年露出稚童一般的笑意?她才要將紙鳶放入雅寶手中,忽的不遠處傳來一陣驚呼,「快走,快走!馬驚了,馬驚了!」
馬蹄踢踏發出陣陣金石之音,轉頭一看赫然看見一匹駿馬急踏而來,鐵紅色的鬃毛迎風飛揚,灰層滾滾,直接往她們這邊沖了過來!
大街上眾人立刻尖叫紛紛逃開!
糟糕!
大腦迅速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將身邊仍然木木呆呆的雅寶往旁邊一推,自己才要側退,那匹駿馬已經奔到跟前,高高揚起的鬃毛幾乎已經拂到了她的面上!
來不及了!
她駭然閉眼!
「砰」重物重重摔倒在地!
「嘶!」痛苦高亢馬鳴劃破天際!
萬三金睜開眼,這才發現那匹馬居然馬失前蹄跪跌在她的跟前,偌大的馬頭幾乎已經靠到了她的衣襟,後腿不停踢地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只得發出聲聲痛苦嘶鳴。
可是,怎麼會?
她的運氣從來不甚好,她也不會相信這種千鈞一發的事情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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