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成神 第四章 老人與信

作者 ︰ 十年一覺

笑笑繞著朝陽公園的外圈中跑了一圈。現在的時六點,他已經是饅頭的大汗,坐在朝陽公園的人工湖旁邊,大口喘著粗氣。

這一次從一個月的沉睡中蘇醒後,楊笑笑現自己身上出現了兩個明顯的變化。先,當他使用夢中的異能之後,在現實生活中,他的潔癖似乎就更加嚴重了。第二,他的睡眠越來越少了,一旦醒來,他就不想再躺在床上,他必須找些事情來做,否則心里面那種慌的感覺,會讓他異常的難受。

于是,在安夢宣言之後的第二天清晨,他開始出來跑步。當然,一個月的沉睡導致的肌肉輕度萎縮,也需要他加強運動以圖恢復。

朝陽公園,號稱全亞洲最大的城市內公園,位于北京市的東部,剛剛好在東四環以內。它的周邊除了四環路這條二十四小時都擠滿了汽車的環路,剩下的位置全部是高高的鋼筋水泥大樓。楊笑笑租的公寓,正好就在這附近。

看著公園里面打太極拳的老人,爬樹的孩子,以各種度奔跑的年輕人……雖然還不到六點鐘,但楊笑笑還是一個勁的感慨這個城市孕育的生機勃勃。

他盯著一湖春水,盯著湖水上映射出的高樓與高樓上的天空,怔怔的呆——兩個月以來,楊笑笑這樣什麼都不想,什麼都想的狀態似乎還沒有過,可是他從前最喜歡的就是這樣啊!

一個穿著一身白色唐裝的老人,看上去也就六十上下的年紀,頭烏黑,臉上有著刀刻般地幾條皺紋。他漫步走近了楊笑笑。坐在了楊笑笑坐著的長椅上。

「小伙子,跑了多久,就累成了這樣?」老人有些南方口音,說話間有一種氣度,那是溫和和長者的從容,讓楊笑笑很舒服,覺得很親切。

看了看手腕上的石英手表,楊笑笑苦笑了一下︰「也就三十分鐘吧!」他說話的時候還有些氣喘。

老人搖了搖頭︰「沒有好的身體。你想做的一切都夠嗆啊!小伙子,你是本地人?」

楊笑笑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他繼續苦笑,也許說素昧平生,也許是老人給楊笑笑的感覺很親切,也許,他本身也有傾訴地需要。不管怎樣,平素不愛廢話的楊笑笑和老人聊開了。

「我應該算是本地人吧!不過我十歲後就離開了北京。在南方生活了十年。等我回到北京之後,現這個地方變化之大,我都不敢認了!我不知道我還算不算得上一個本地人。」

楊笑笑指著周圍的高樓,示意他所說的變化。更多的是這些拔地而起的高樓。

「人類總是在改變著自己生存的環境,希望環境更加舒適,更加適合居住。這一點沒有錯!」老人看著那些高樓說道︰「不過人類如此高密度的群居,對環境帶來地改變實在是有些巨大,不知道那些科學家預言的未來究竟是否正確,唉,但願他們錯了,人類可千萬不要毀在了自己的手里!」

楊笑笑想起了自己那一個千年之夢,想起了夢中高樓越來越高。高出了飛鳥滑翔的軌跡,接進了雲層。他點了點頭。

「高樓大廈本身可能也沒有錯。人類如果會被自己毀滅,那一定是因為那些永無止境地貪婪!只有貪婪,才會有戰爭,只有戰爭,才可能徹底毀滅人類!」

「哦?你覺得這個世界。還會有大規模戰爭的可能?」

「當然會有!」楊笑笑非常肯定,因為在夢中,他親眼目睹了硝煙,目睹了烽火。「財富和權力,越來越集中在少數人手里。只要他們一次錯誤的抉擇,就可能導致戰爭的爆。而人,之所以會成為人而不是機器,就是因為人會犯錯誤。您說呢?」

楊笑笑站了起來,準備再跑一圈。

「小伙子,」老人叫住了楊笑笑。他從懷里掏出一個信封。「有時間看看這個,或許會對你的心情有些幫助。」

老人把信封塞在了楊笑笑手里,轉身離開。

楊笑笑狐疑的看著老人一身白衣的背影,然後低頭看了眼信封。

這一眼,楊笑笑如遭電擊。時間就好像在突然之間輪回,楊笑笑仿佛回到了端瑞祥廣告的時光。李迪婭曾經無數次的把自己地一些關于廣告的看法觀點,用一個信封封好,在信封上寫上她娟秀的字跡,然後交給每一個她覺得需要提示的同事。

楊笑笑曾經收到過一封這樣的信件,那還是他剛剛進入端瑞祥不久。就是從那封信開始,楊笑笑痴迷上了那清新秀麗的筆觸,痴迷上了信封上淡淡而素雅地幽香,痴迷上了那個肅靜的台灣女子。

而現在,他手里握著的,就是一封這樣的信件。上面的筆跡,是楊笑笑曾經在無數個獨守黑暗的午夜反復端詳過的,是楊笑笑曾經的渴望與余生最大的傷痛。

信封上,李迪婭用中英文寫著郵寄地址,寫著「李正宇先生親啟」的字樣。

這是一封李迪婭寫給老人地信。楊笑笑不知道何自己有什麼關系,但他顫抖著雙手,小心翼翼的打開了信封,他生怕自己的動作過大,會撕壞信封和里面薄薄的信紙。他生怕自己的動作不夠溫柔,會打擾那個已經沉睡的美麗心靈。

「親愛的老爸,你又流浪到了什麼地方了呢?」

李迪婭的文字是這麼開頭的,楊笑笑看到這行字,立即抬頭尋找老人的蹤影,可是,李迪婭的父親,那個叫做李正宇的老人,已經徹底消失在了楊笑笑的視線之外。

楊笑笑想了一下,知道老人是故意的回避開了與自己用真實身份相見。是啊,兩個心靈都在因為李迪婭而傷痛著的人,見著了,又能說些什麼呢?執手相看淚眼。

怨上蒼的不公?

「昨天晚上,無意中從電台听到了一老歌,隱約記得在我很小地時候,你很喜歡听來著。想起來了嗎?就是周治平唱的那一《江南有雨嗎》。‘江南有雨嗎,夢里有風嗎,明天的你呀,又要向哪一個城市出’。

「再次听到這歌,在事隔很多年以後。我好像突然懂了你這些年的心境。其實,你是不願意流浪的吧?媽媽走得那麼早,從那時候開始,你就失去了自己的家了吧?

「那歌里面有一句歌詞,‘醉在一個陌生的酒館里’,爸爸,在我看不見你的時候,你是不是也經常那樣。長長地一生,把異鄉當作了故鄉?

「是的,就像你電話里猜測的那樣,我愛上了一個男子。一個北京男子。

「怎麼說呢?這是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男子,你不許笑!你不許在心里說,想不到自己心高氣傲的女兒,最終還是愛上了一個普通的男子!

「他叫楊笑笑,很搞笑的一個名字,是不是?不過,他不是一個很搞笑的人,除了,他有一些輕度地潔癬。哈哈。他送我回家,竟然不敢睡覺,因為他必須把家里那些他看著不順眼的垃圾都清理掉,他甚至還把我的衣服都洗了,才敢在沙上和衣而睡。听上去,是不是很可愛呢?

「他是我公司的同事。一個小小地客戶經理。不過,看上去他對創意工作更有興趣一些。每當他悄悄的把眼神停留在我的身上,嗯,很短暫的一瞬間,我也會覺得很溫暖,是那種被人真正在關心著的感覺。笑笑他的眼楮很干淨,沒有這個世界上那種隨處可見的貪欲,他看著我的時候,甚至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覬覦之心……他就是在默默地喜歡我,在默默地關心我。就好像你對媽媽一樣。不管她走了多久,去了哪里,在你地心里,還是默默的惦記著她,牽掛著她,希望她開心的吧?

「其實,這些年我跟隨著你的腳步漂泊,也多少習慣了那種沒有家的生活。有時候我都以為,哪里有工作需要,哪里就是我的家。家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名詞,一間旅店地房間,一輛穿梭在高公路上的汽車,一棟空空蕩蕩的房子。一直到前些日子,笑笑他給我唱了一歌,我才知道我錯了。

「我把那歌刻成了cd,|笑笑听到這歌,听到‘姑娘好像花兒一樣,小伙兒心胸多寬廣’那里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爸爸,我們是中國人,不管浪跡在這個世界的哪個角落,我們是中國人,不是嗎?我們原本是有家的,這個家就是中國,不是嗎?

「笑笑有些偏瘦,可是他的臂彎很溫暖,很安全。爸爸,除了小時候你寬闊的後背——每一次看完電影回來,你把我從車里背出來時候的寬闊後背,我還是第一次覺得,這輩子,還另一個男人也能給我這種依靠。

「不過,最近生了好多事,笑笑身陷其中,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把那種溫暖的目光投注在我地身上。每天下班的時候,我都會假裝去水房倒水,然後看一看樓上他的辦公室的燈是不是還亮著。如果還亮著,我就會給自己找一些理由,拖完一些時間再離開。其實,我是想他會在離開的時候叫上我,哪怕我們一起去吃一碗清粥小菜,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幸福啊!

「爸爸,你一定听說過妮基.辛迪娜吧?就是唱那《愛是天使的翅膀美麗而遙不可及》的那個金美女?我記得你對金美女一向是有好感的哦。不知道什麼原因,妮基認識了笑笑,而且,她對笑笑還毫不掩飾的表現著好感。還有另外一個大美女,大夢集團的董事長溫柔——她現在已經是我的好朋友了,我們之間無話不談,除了涉及到笑笑,涉及到和他感情取舍的話題。

「或許,我這里用取舍這兩個字並不恰當,可是我一時間找不到更合適的字眼。我知道笑笑還是愛著我的,就像我也愛著他一樣。可是,在人前的時候,他已經故意收回了凝視我的目光。我寧可以為他是不願意傷害另外兩個人。而選擇了傷害我。

「我在快樂中,卻很不快樂。我並沒有天真地以為自己是笑笑身邊最優秀的女人,我也並不以為笑笑去愛一個女人,是因為她更優秀。內心里,我相信我對笑笑品性的了解,相信他對我一往情深。可是,為什麼我還是不快樂呢?

「你又在笑了。笑你的女兒變成了一個小女人,是不是?可是。我為了我愛的人,為了愛我的人,變成一個小女人,又有什麼不好?

「對了,笑笑還是一個很神奇的人。他好像有一種魔力,可以預言很多事情的生。他從來沒和我解釋過,我也沒有問他。我相信他,就像我相信這里是我地家一樣。這是一種傻傻的堅持呢?還是一種堅定的信仰?我不是問你。我不要你的回答。爸爸,你流浪太久了,恐怕已經忘記了家是什麼樣子了吧?

「我就是相信笑笑!為了他,我願意去做一切他願意的事情。我現在幫助他的新公司走上正軌。將來,我願意為他放棄我喜歡的廣告工作,去做一個賢妻良母,去照顧他的生活,去哺育我們地後代。我願意學著去燒飯,去炒他最愛吃的小炒肉,每次看他滿頭大汗的吃那個湖南菜,我都覺得不可思議,這世界上還有這麼願意挑戰辣椒的人。我願意每天把房子打掃得一塵不染。讓陽光照進房子里地每一個角落。我願意在每一個有陽光的日子,把被子曬在樓頂的天台上,讓他在疲勞困乏的時候,聞得到陽光的香味。我願意我們家,是他最希望會去的地方。

「爸爸,

嗎?我真的是戀愛了。真的是愛上了一個叫做楊笑子,一個普普通通地男子。

「好多事情,他大概還不知道。他可能還不知道我這樣愛著他,願意為他付出所有。不過,暫時我還不想說那麼多,我怕他會驕傲,為因為一個叫做李迪婭的小女人而驕傲。

「爸爸,你當時,是不是也是這麼愛著媽媽呢?我長大以後,再也沒問過你媽媽的事情。我知道如果我問你,會踫觸到你心里的那個傷口。不過我有時候會想,當年媽媽離開了我們,說是回到了中國。那麼,我在這里會度過我以後所有的日子,會不會有一天,我會在街頭遇到一個和我很相像的女人,她是我地未來,我是她的過去?

「如果你覺得已經是時候了,我想請你告訴我一些媽媽的情況。你放心,我不會去主動聯系她,我只是想遠遠的看她一眼。我希望她離開我們之後,還是幸福的。在我最幸福的時刻,我也願意她能夠感覺得到。

「笑笑的父母,好像是在一次車禍中遇難了。他從來沒又提起過,不過,我看得出來,已經沒有父母的他,實在是很寂寞的。他用一歌告訴了我這里是我的家,可是,他地家呢?爸爸,我一直覺得你和媽媽的分開,是我人生最大的不幸。現在看著笑笑,我覺得我比他幸福。畢竟,我有一個一直疼愛我,關心我,把我當成好朋友的爸爸;還有一個不知道在哪里,但至少還活著的媽媽!

「我真的想向全世界宣布,我戀愛了!可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爸爸,你現在可就要答應我,當我披上婚紗的那一天,不管你在哪里流浪,你一定要來到我的身邊。那一天,你不許哭哦,你要笑著祝願你的寶貝女兒一生幸福……」

這是一封長信,信紙上,有些淡淡的斑駁。那是那個浪跡天涯的老人的淚痕吧?

楊笑笑第一次看見李迪婭如此的剖析對自己的情感,字里行間,那個素淨淡雅的女子的深情刻骨,一字一句的浮現出來。

李迪婭,竟然是這麼的愛著自己。在那些個忙忙碌碌的夜晚,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李迪婭,她根本就是在等著自己,等著自己一起吃一碗小菜清粥!

楊笑笑頹然做到了長椅上,淚水終于再沒了阻攔,洶涌而出。他把頭埋在自己的雙膝之間,無聲的痛哭,長久無聲的痛哭。

自己,終于還是錯過了這個女子啊!為什麼,自己會去關心那些毫不相干的國際大事,為什麼,自己要去到東京幫助宋興國,為什麼,自己在機場訣別的最後一剎,竟然不敢逆轉時間,去救回自己最新愛的人?難道,害怕會帶來更大的更多的傷害,就是一個充分的理由?就算自己不去傷害那些不相干的人,可是這個紛亂的世界最終也會傷害他們的啊!

楊笑笑用手指使勁揪扯著自己短短的頭,他頭痛欲裂,但卻感覺不到疼痛。因為,他心里的痛,從李迪婭離開之後,才第一次真正爆出來。這一刻,他是如此的痛恨自己,痛恨自己因為妮基和溫柔之間的搖擺,沒有大聲地去對李迪婭說「我愛你」,痛恨自己為了世俗的價值觀和虛榮,去耽誤了和李迪婭快樂的相處。

想起來,自己和李迪婭之間,竟然沒有幾次單獨相處的時間。但是這個女子,已經把一顆心完完全全的牽系在了自己身上。她最後毅然決然的躍下飛機,不過就是為了自己不要受到那些綁匪的威脅!她用自己年輕的生命,證明了對自己的愛!

可是,楊笑笑卻可笑的覺得自己無能為力!

自己真的是無能為力嗎?

楊笑笑突然抓住了腦海中一瞬即逝的靈感。上天既然給了自己不一樣的能力,為什麼自己只是會逆來順受的去使用呢?自己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這個能力究竟從何而來,這個能力為什麼會恰好找到了自己?

如果,如果自己掌握了這個能力的秘密,自己是不是也能找出改變過去而不傷害別人的方法?

楊笑笑在無邊的悲痛中精神一振。他突然看見了眼前的光明。自己,應該就是要去尋找重新喚回李迪婭的方法!這,應該是自己漫長一生中,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使命!

五月的朝陽,從朝陽公園東側的高樓間射過來色彩斑瀾的光線,湖面上波光蕩漾,洋溢著生命的朝氣。楊笑笑站了起來,他的雙眼紅腫,但折射眼楮的光線沒有讓他覺得疼痛,反而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是啊,李迪婭去了,可是自己還活著。生命的意義,就是要讓生者來證明的。而楊笑笑存在的意義,就是要證明李迪婭還會回來,那些傷害過這個無辜生命的每一雙罪惡的手,都要付出代價!

楊笑笑沒有再去尋找李正宇。老人此來,也許就是做一個信使。他是來告訴楊笑笑自己的女兒曾經怎樣的愛過,也告訴楊笑笑生的可貴和生的價值。

也許,在將來的某一天,老人還會出現。不過,楊笑笑希望那一天真的到來,所有的傷痛都已經消弭無形。

他快步向公寓跑去,豁然開朗的心,迎著初升的陽光,迎著北京街頭洶涌的人群。

李迪婭把這里當作了她的家,那麼,這里也就是楊笑笑的家。從現在起,誰都不能侵犯這里,誰都不能傷害李迪婭的家人!楊笑笑就這麼堅定了決心。

當他跑出朝陽公園南門的時候,遠遠的,他一眼就看見一身戎裝的楚志遠,正在一輛奧迪a6旁站著,對著自己微笑。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一夢成神最新章節 | 一夢成神全文閱讀 | 一夢成神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