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家的別墅前,單子文滿面微笑的迎接著相偕而來的易楚和喬丹。
作為寧南市屈指可數的上層人士,單子文在家門口親自迎接客人的次數同樣屈指可數。他對正朝自己走來的年輕人充滿了好感……其實他心里很清楚,這好感的源頭並非易楚的魅力無邊,而實在是這個年輕人給自己帶來了看得見的又或看不見的種種好處。
作為燕老太太的女婿,他實在太了解自己的這個丈母娘了。
過往的歲月里,或是一兩年,又或是三四年,他才有機會恭恭敬敬的站在燕老太太的面前,拘謹而又謙卑的叫一聲媽。除此之外,他只有在妻子與燕老太太的通電話的時候,讓妻子轉達自己對老人的問候。
可現在呢……因為易楚的緣故,燕老太太已經有了在寧南定居的念頭。用她的話來說,自己老了,也該找個地方歇一歇了。另外,阿楚太年輕了,需要有個老人在他的身邊,隨時指點他以後的道路。
單子文知道,老太太的第一個理由不過是借口罷了。天下之大,好地方多了去,依老太太的身份,何處不是天堂?再則,除了自己的妻子之外,老人家還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要頤養天年,又何必窩在寧南這個二線城市?
單子文很清楚,老太太留下的真正原因皆在易楚。
他並不嫉妒易楚,相反的,他對這個年輕人只有感激。感激他讓老太太留在了寧南,感激他給自己帶來了更上層樓的大好良機!他很明白,只要燕老太太一直留在寧南,單家的飛黃騰達只是時間問題……換做了普通人家,他或許會嫉妒易楚這個外來者,但是他知道。燕老太太的存在就像是一座大山,即使她老人家有意將身後事交托給自己,但自己卻始終只是這座大山前的一只小小的螞蟻。他背不動這山,更吞不下這山。勉強的承受,唯一地下場就是被這座大山壓的粉身碎骨……
最好的選擇就是——依托著這座大山,構築屬于自己的小小樂園。如此,與心足矣。
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單子文是個商人,而且是個很謹慎的商人,他對這句話有著很深刻的理解。
看著眼前從容、並且透出清澈氣息的年輕人,他有時候覺得很有意思。
是地,真的是很有意思。這個背負了燕老太太期望的年輕人,對很多事情卻是一無所知。他至今還不知道老太太的身份和能力,也不知道老太太為什麼會對他青眼有加。但更有趣的是,這個年輕人似乎根本就不想知道這些,也不在乎……
單子文拉著易楚地手很親熱的叫著老弟。而單夫人卻拉著喬丹的手說著女人之間的話。
對于喬丹的到來,單家人早有準備。但即使這樣,他們對易楚地艷福還是有著小小的吃驚。
在寧南。喬丹的風光遠遠過了單子文這樣地商人。這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麗和職業素養,更多是則是那種清雅、幽靜且不沾俗塵的氣質。這年頭的娛樂圈,早已亂的無邊。而像喬丹這種與丑聞、緋聞完全絕緣的明星,她的存在簡直就是一種另類。
在單子文的眼里,這種女人近乎與不可思議。
當然,易楚同樣不知道單子文對喬大小姐地評價。
在他眼里,說喬丹清雅嘛……嗯,還行。
幽靜……差不多吧。有人的時候,這丫頭還是挺淑女的。
不沾俗塵……天啦,這簡直就是對喬大小姐**果的誣蔑呀,今天下午誰把我當馬騎來著……
單夫人拉著喬丹的手笑眯眯地往大廳里走去,說是要帶她去見老太太。扔下兩個男人在外面假惺惺的繼續寒暄著。
易楚問單子文道︰「單大哥,白家地人來了嗎?」
單子文笑道︰「你說白老爺子啊。身體有點不舒服,我讓醫生正給他做護理呢。」易楚又問︰「阿 呢,怎麼沒看見人啊。」
單子文呵呵的笑著︰「今天這場合……呵,這孩子上不了台面,一早的我就把他趕出去了。」微微一頓,又道︰「別管他了,咱們去小客廳坐坐。老太太正在廚房里忙著呢,你就別打擾她了。」
單家的廚房其實已經不能叫做廚房了,更恰當一點,應該叫做操作間。
偌大的空間完全可以媲美大飯店的操作間,設備之豪華也是不遑多讓。單子文交游廣泛,朋友、生意伙伴,彼此間的來往相當的頻繁。舉行家宴以饗賓客,也是交際里的重要一環,所以,單家有這種豪華的廚房也就不足為奇。
從下午兩點鐘開始,燕老太太就一直呆在廚房里。
三四個高薪聘請的大廚完全成了擺設,老太太連切菜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們,而是獨自一人準備著晚上的家宴。不過,老太太久不入廚,顯然是有些手生了。而且脾氣也不太好,一下午的時間,敲破了兩只鍋,摔碎七八只碗碟。直看得旁邊的一干大廚心驚肉跳。
不過老太太的手藝是沒得說。內行看門道,大廚們看著老太太的刀功,再瞧她老人家下料時的精準,以及對火候的掌控,皆是心悅誠服的在心中挑起了大拇哥。
喬丹進廚房的時候,老太太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菜肴,正對這一鍋湯自我陶醉著。
向東和蕭山站在她身後,鼻子一抽一抽的,顯然是對老太太熬的湯大感興趣。
喬丹站在老太太身後,笑吟吟的看了一會兒後,很甜的叫了一聲阿姑。燕老太太呀的叫了一聲,急忙轉過身時,兩只眼楮已是笑成了彎月……
「呀,這麼快就來了……快過來,快過來。丫頭,讓阿姑好好的瞧瞧。」
老太太眉開眼笑的拉起喬丹地小手,仔細的端詳著。
對喬丹的歷史,老太太早就一清二楚。和單子文一樣,她老人家對喬大小姐的風骨也是贊不絕口。這年頭,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雖說算不上什麼真理、定律。但世事大多如此,也是難以否定和辯解的。所以,她對娛樂場上的人向來沒什麼好感,尤其是女孩子。
但喬丹的出現,卻讓她眼楮一亮……
女孩子有這樣地風骨實在難得。尤其是喬丹這種身處旋渦的明星級人物。
換做別人,或許還有表面扮做清高、暗地里卻是待價而沽的可能。但喬丹對易楚的痴戀,卻早已就擯棄了這種可能。說起來,易楚算得上是一窮二白,要錢沒錢。要名沒名。喬丹的痴纏,不過是一個情字而已。這一點,尤其令老太太欣賞。
面對喬丹地從容和大方。老太太心中的好感度飛的增長著……這才是我燕家的好媳婦兒啊,大方可人,清雅睿智。嗯,阿楚這孩子可真有福氣……所謂老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順眼,大抵就是這個意思。老太太心里早就內定了燕家媳婦的人選,這時候是怎麼看怎麼順眼。連帶喬大小姐笑起來愛皺鼻子地表情也是那麼的順眼,這丫頭。多可愛啊……
燕老太太的打心眼地喜歡上了喬丹,話沒說幾句,便親自盛了碗湯讓喬丹嘗嘗自己的手藝。
單夫人在一旁笑道︰「媽,我可是有好幾年沒喝您老人家熬的湯了……再這樣,我這做女兒的就該嫉妒喬小姐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說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想喝湯啊,讓你老婆婆去熬。我這湯只熬給燕家的媳婦喝……」
單夫人已近半百。在母親面前,卻也是一副小女兒地姿態。一頓腳,嗔道︰「媽,你也太偏心了。」
單夫人對母親的感情,基本是敬畏的成分多一些。老太太早年失偶,獨自將幾個孩子拉扯大。對幾個孩子的教育不可謂不嚴,甚至到了嚴苛的地步。這也養成了幾個子女在她面前不敢稍有放肆地習慣。單夫人已經很久沒有和母親這麼親熱的說過話了,這時候看著母親高興,便不自覺地流露出真性情。
老太太笑眯眯的又盛了碗湯,遞給自己的女兒,笑道︰「鬼丫頭,都快做***人了,還撒嬌。要不要我喂你啊……」
廚房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老太太拉著喬丹的手,一直不肯放,笑問道︰「阿楚這孩子呢,怎麼也不陪你一起過來。」
喬丹笑道︰「和單先生說話呢,要不……我去叫他?」
燕老太太的說道︰「不用了,咱們女人說話,用不著男人參合。走吧,我們也找個地方說話……白老頭現在還躺著呢,待會在吃飯吧。」
喬丹扶著老太太的胳膊出了廚房,心里卻很是訝異。
關于燕老太太的事情,易楚早就和她說過。在喬丹看來,最多也就是一個長輩念著舊情、于小輩的一點關愛而已。但是她卻沒想到,燕老太太對易楚的關愛,簡直就可以形容為溺愛。這一點,從老太太的舉動和對自己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這樣的親切,在喬丹的記憶中,除了自己的父母和女乃女乃之外,從沒有在其他人身上感受到過。
單夫人和喬丹扶著老太太來到了單家專門為女性準備的小客廳。三人坐下後,向東充當了端茶倒水的角色。有老太太的地方,除了單家的人,也只有他和蕭山能隨行左右,其他的人,除了剛才的幾個大廚,別的佣人連老太太的面都沒見過。
三個女人一台戲,無論長幼。
但是今晚的這台戲,顯然是以喬大小姐為主角。老太太拉著她的手,不停的問東問西,眼角的一抹笑意始終未曾褪去。一旁的向東和蕭山听了一會兒,見三人說到了私事,很識趣的退了出去。
喬丹對老太太的印象也很好,這老太太,風趣幽默。笑起來的時候帶著點孩子氣,居然還挺可愛。
而隨著時間地推移,她心中的這份好感,很自然的就轉化為一種對長輩的親情。她甚至有些奇怪,這老太太的魅力也太大了吧,不知不覺間,怎麼就對她有點不依不舍的依戀了呢?
喬丹是專業主播。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情緒上的轉變。往常做節目地時候,她總是讓別人產生這種情緒上的轉變,沒想到今天居然輪著自己了。不過,對于這種轉變,她顯然是很享受……經歷了親友團的風波後。她對于老太太的親情很自然的就產生了一種眷念。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世間地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
不過,喬丹眉間隱藏的這一絲憂郁。卻被老太太敏銳的抓住了。
老太太問道︰「丫頭,你好像藏著什麼心事啊,告訴阿姑。是不是阿楚欺負你了?」
喬丹笑道︰「當然不是,從來就是我欺負他呢……」
老太太笑眯眯的說道︰「對,對,男人嘛……生來就是給我們女人欺負的。要不,咱們女人活著可多沒意思啊。」
喬丹心中大汗,這老太太,簡直就是一個武則天啊。
老太太又道︰「既然不是阿楚欺負你,那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不開心?」
喬丹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地家事。其實,關于鄭家的事情,她雖然極度厭惡,也做出了抵抗。但心底卻也總是留有一些疙瘩。無論如何。除了鄭家之外,還有很多的親人也參與這件事情。這世上。最難割舍地就是親情……這一次的金蟬月兌殼,自己沒有任何的心里負擔,甚至還刻意的帶有一絲惡作劇的心理。但是自己的父母呢,自己的女乃女乃呢。自己無所謂這些虛假的親情,但是他們也能做到嗎?
真要能做到,女乃女乃又何必來寧南,一口回絕他們就是了……
人活與世,總是有很多地羈絆啊。
喬丹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也沒什麼,只是一點家事。阿姑,咱們不說這個了好嗎,我給你說說我去大佛山做節目的故事吧……」
老太太卻很固執的搖著頭,說道︰「既然是家事,那我就更要知道了。是不是你和阿楚的事情,你地父母不同意?」
對于老太太敏銳的地直覺,喬丹唯有自嘆不如,雖然沒有完全說中,但也相去不遠。這老太太,要是去做節目主持人的話,我就該沒飯吃了……喬丹感嘆著,卻拗不過老太太,只好將親友團的事情說了出來。當然,喬大小姐不是那種自艾自憐的人,更不想以此博得別人的同情。因此,說話的時候,口吻相當的輕松,甚至還帶著一點調皮。將整件事情描述的很生動,也很有趣,完全就是一部輕松幽默的喜劇。
最後的結尾也相當的不錯,敵人敗退,以喬大小姐惡作劇版的勝利而告終。
說完之後,喬丹也輕松了許多,心想……好吧,就當是說故事的酬金,你們來安慰安慰我吧。
但是她顯然是低估了老太太的能力……其實這也不是低估。因為她和易楚一樣,大多數時候都屬于那種沒心沒肺的人。換做李德生在這里,听其言,觀其色,早就能琢磨出一些什麼。但是她和易楚,卻根本就不願意去琢磨這些事情。有些人活著就是這麼的開心和愜意,比如易楚和喬丹,別人追求的我無愛,我的眼里只有你……
由此可見,沒心沒肺其實是一種很值得贊美的品質。
「丫頭,你的女乃女乃就由我來接待吧……」
喬丹傻了眼,她根本就沒想到老太太居然會自告奮勇的接待親友團。
老太太笑眯眯的說道︰「你既然和阿楚在一起,那麼燕家和喬家就是姻親了。你和阿楚去哪里我不管,但老親家我是見定了。燕家是主,喬家是客,主家絕對不能失禮。這是規矩,也是本分。我不僅要好好招待你女乃女乃,還要和她仔細的商量一下你們今後的事情。嗯,就這樣……」
「不行,不行……」喬丹拼命的搖著頭,她很想告訴老太太,事情其實沒這麼簡單。自己的女乃女乃也就算了,鄭家的人可是囂張慣了的,萬一引起什麼誤會的話,彼此雙方都會很尷尬。
這丫頭,還真是可愛……老太太知道喬丹在顧慮什麼,卻悠悠的問了一句為什麼不行?
喬丹急了,不假思索的月兌口道︰「鄭家的人……我鄭姨還好啦,但是她的家人很囂張的。我不想讓阿姑你到時候尷尬。」
鄭家……老太太輕輕的笑著,卻不說話。
鄭家……鄭家是誰啊,我怎麼沒听說過呢?
單夫人在一旁笑吟吟的說道︰「說起囂張……呵,我還沒見過比我媽更囂張的人呢。」
不管從那個角度看,囂張這個詞匯都屬于貶義詞。但燕老太太坐在那里,滿臉微笑,似乎很享受來自女兒的這句贊美。
「這是個屬于男人的世界,女人想要活下去,不囂張一點點怎麼行呢?」
燕老太太的最後一句話讓喬大小姐直接暈了過去。
阿楚說的對,這個老太太真的是很瘋狂……
單家的家宴最後變成真正的家宴,因為白老頭這個外人沒有參加。
白悠然接受完醫生的護理後,讓人告訴燕老太太,他現在就要見易楚。
老太太現在的興趣完全集中在喬丹身上,對白悠然的要求沒有任何的意見。等易楚喝了碗湯之後,就催著他去見白悠然。老太太催,喬大小姐也催。她很享受老太太的寵溺,這也是我的,不許和我搶……
易楚上樓的時候一步一回頭。看著滿桌精美的菜肴,不禁眼淚嘩嘩。再看一眼喬丹,卻是咬牙切齒。臭婆娘啊臭婆娘,下午才做完體力活,又不讓人家吃飯,想謀殺親夫啊!
……與精神矍鑠,還帶著點孩子氣的燕老太太相比起來,白悠然的氣色顯然差了很多。
易楚在書房看到白老頭時,嚇了一跳。這老頭,瘦的跟把柴似的,有一陣風來,想必都能吹的跑。
白悠然躺在一張墊著毛皮的軟椅上,見到易楚後,微笑著示意易楚在自己身邊坐下。
易楚坐下前,很禮貌的叫了一聲白老爺子。因為燕老太太的緣故,他對自己的輩分已經有些亂了,不管見到誰,都要考慮一下稱呼的問題。不過在白悠然面前,叫一聲老爺子還是很合適的。老爺子這種稱呼可以跨越兩代人的輩分,對五十歲到一百歲、及至那些老而不死已成妖的人,都算是一種尊稱。
「不錯,不錯,小伙子很精神。燕姨這回可是安心了……」
易楚一怔,這老頭看著比老太太還要老,怎麼也叫老太太為燕姨?
白悠然輕咳了幾聲,又接著說道︰「老頭我活不了多久了,醫生說,最多還有一年半的時間。」
易楚又是一怔,不明白老爺子為什麼以這句話做開場白。再說了,油盡燈枯,這本是天地至理,您老人家活到這年紀已經是大大的夠本了。沒必要借此來尋求我這個外人的安慰吧?
今天的主角是燕老太太?呃,木想到啊,木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