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車窗看去,白家的老宅依然靜謐。
夏日的風吹過樹梢,老宅里的那片竹林出沙沙的聲響……
楊波戴著耳機,不斷的切換著頻道,聚精會神的收集白家老宅里的聲音。高宗棠和小武坐在前面,玩著磁盤象棋。而李德生則是滿臉的紅光,張大了嘴,沉浸在支票飛舞的幻象之中……易楚將窗子稍稍的推開一條縫,點了根煙,望著遠處的老宅後門,心里忽然有些寂寂。
這些豪門里的恩怨,以前只在小說和電影里見過。相比那些刻意塑造的反面人物,白筱硯並非那樣的不堪。而這也給易楚帶來了一些困擾。卿本佳人,奈何做賊……難道這個世上,除了金錢、利益之外,就再也沒有可追求的東西了嗎?
煙只抽了兩口,便扔出了窗外。
在心里輕輕的嘆了口氣,易楚開始嘲笑自己的幼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自己宅的以為這世界上最美好的就是人與人的感情,卻忘記了如白筱硯這樣的人,生在豪門,自落地時,利益、爭奪、傾軋這些負面的東西就已經佔據了她的生活。如果在利益的分配上相對公平時,她或許不會走這樣的極端。可是當既得利益受到損失的時候,心底的那一絲陰暗就會不可遏止的爆出來……
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看不懂,也無須看。更不必可憐……易楚往椅子上靠了靠,開始想念有關于寧南的一切。
喬大小姐現在在干什麼呢?
易楚取出手機,給喬丹了條短信︰領導,在做什麼?
喬丹很快就回了短信︰請勿打擾,泡美女中,謝謝……
泡美女?
易楚笑了笑,想必就是那個傳奇的女主播柳冉了吧。
喬大小姐忙著泡美女。易楚很識趣的沒再打擾。忽然想起了白筱硯,心里忍不住一哆嗦,柳冉應該沒有白筱硯那種獨特的嗜好吧……很無聊的擔心了一會兒,對面的李德生終于是在幻象中鼾聲四起。
車窗外很寂靜,有蟬鳴聲吱吱的響著……
易楚沒有說話地**,按著手機,又給應小蝶了條短信。
很多時候。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短信,往往顯得很刻意,也帶著一絲曖昧。比如易楚和喬丹,明明一個電話什麼事情都說的清清楚楚,卻偏偏要委屈自己的手指。不停的用文字來醞釀那種曖昧的情趣……可是很顯然,應小蝶不是喬丹,即使對易楚有好感,她的性格卻不允許自己沉浸于這種曖昧地氣氛里。所以,當易楚問好的短信過去後。她很快就打來了電話。
易楚的手機調成了震動模式,看著熟悉的號碼,輕輕一嘆。
夏日午後。似眠非眠,連空氣中都飄蕩著一種無聲的曖昧。看來自己是錯了短信、找錯了人啊……按下通話鍵,應小蝶清脆地聲音在耳邊舒緩的響起。
「怎麼有空給我短信,呈陽的事情解決了?」
易楚笑了笑︰「差不多了,也許是今天晚上,也許還要等一兩天。」
應小蝶笑道︰「那我就提前祝賀你了。」
易楚笑著說了聲謝謝,又問道︰「對了,麥子的身體恢復了嗎?」自那天從醫院出來。他再沒看見麥子。想起這丫頭的清純與任性,還有那頗具英雄氣概地大無畏,他忽然現,除了喬丹之外,寧南值得自己想念的人其實有很多很多……
應小蝶說道︰「恢復的還不錯……組里給她批了假。但這丫頭閑不住,出院地第二天就開始四處亂竄了。」
易楚笑道︰「那你呢……胃病沒再犯了吧?對了。來呈陽的時候走的匆忙,忘了告訴你。關于的你的病,我找人要了個方子。應該會有不錯的效果,等回寧南後,你先試試。」
應小蝶顯得很驚喜︰「真的嗎?這可太好了……」
听著應小蝶驚喜的笑聲,易楚地心中掠過一陣說不出的輕松。應小蝶的笑聲,他听過很多次,或是溫婉,或是含蓄,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在笑聲中透出那肆無忌憚的歡快。易楚明白,這歡快的笑聲,不僅僅是因為沉痾得去地喜悅,更多的是因為……一直橫亙在生命與職責之間那塊巨石,終于可以一腳踢開了!
掛斷了應小蝶地電話後,易楚開始後悔,這個消息應該當面告訴她才對啊……依這丫頭的性格,來個麥子式的香吻基本沒有可能,但來個同志之間的擁抱還是很有點希望的啊!唉,失策,失策。
等待的時間顯得格外的漫長,太陽一點一點的往西邊挪著,卻遲遲不肯落下……
終于,夜色開始降臨了,晚風來時,趕走了黃昏最後的一絲燥熱。
蕭山卻一直沒有打來電話。
李德生有些不耐煩了,問易楚道︰「老蕭怎麼還不打電話過來?」
易楚笑道︰「他的任務是盯緊白筱硯,白筱硯不動,他就沒必要打電話。耐心點吧……」
說話間,口袋里的手機卻在震動。
易楚拿出手機,朝李德生微微一笑,胖子知道是蕭山來的電話,立刻屏住呼吸,等著最後的消息。
「阿楚,白筱硯回家了……不過,你今晚未必會有收獲。」
易楚問道︰「為什麼?」
蕭山說道︰「因為關于老爺子的病情,醫院方面一直沒有給出明確的消息。說是要等幾個專家過來會診,才能得出結論。其中還有兩個是國外的專家,連夜出,大概明天下午才能到。再加上會診的時間,我覺得……明天晚上你都不一定會有什麼收獲。」
易楚皺了皺眉,說道︰「既然是這種情況,那白筱硯不應該回來啊……作為直系親屬,她這時候應該守在老爺子的身邊。我相信。依白家的實力,怕是整個VIp病房都被他們包下來了吧。沒理由在這個時候回家休息啊?」
蕭山問道︰「那你覺得白筱硯回家有什麼打算呢?」
易楚笑了笑,說道︰「管她什麼打算,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行動,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掛了電話後,易楚看向楊波,說道︰「小波。別忘了錄音……另外,再給我一個竊听器,或許有用得著的地方。」
楊波點頭,說道︰「戴上通訊器,另外把你的手機也留下……老蕭那邊有什麼情況。我會隨時通知你。」
做完準備工作後,易楚鑽出了面包車,看著遠處地白家老宅,深深的吸了口氣。
趁著夜色,他越過老宅的後牆。然後悄悄的潛往老宅的前院。
說是前院,其實相當于一個封閉式的園林。
溜到前院的小樹林中,易楚停下了腳步。然後爬上一棵枝葉繁茂地大樹,緊盯著前方的鐵門。
雪亮的車燈從前方射來……楊波的聲音也在通訊器里響起︰阿楚,是白筱硯的車。
易楚沒有說話,他看著著白筱硯地車進了大門,然後從樹上溜了下來。
車停在了老宅前,下車的正是白筱硯。
這時候的老宅已經沒什麼人,大多數人都去了醫院,留守的只是一些保安和佣人。白筱硯在門前逗留了一會。打走幾個不相干的人後,徑直地走進老宅。透過門前的燈光,易楚看見白筱硯進門之後,往右側走去……易楚笑了笑,提醒楊波道︰「小波。注意了,白筱硯現在朝後宅去了。應該是去她住的那棟小樓。放精神點,可千萬不要漏過精彩地地方……」
楊波不屑的切了一聲,沒做回答。
知道了白筱硯的去處,易楚也不敢多耽擱,他必須要在趕白筱硯之前進入她的房間,然後找到藏身的地點。一路疾奔,于夜色中閃出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暗影,在白筱硯進樓那一刻,他率先進入了二樓。
白筱硯的臥室所在的二樓面積很大,主臥地前面是一個可用于辦公的書房,易楚沒有進臥室,而是在書房的窗簾後藏了起來。這扇落地窗極大,幾乎佔據了一整面的牆。拉簾厚重而奢華,從天花垂下,既不透光,留出的空間也足夠地大。當然,這對于易楚來說,仍是不夠安全……他輕輕躍起,用手指勾住窗上的橫桿,將自己縮成一團,藏身與天花與兩面牆壁形成地夾角里。如此,即便是有人走到窗前,也難以現他的存在。除非是將窗簾整個的拆除……
房間里的地毯極厚,白筱硯進來的時候,腳步聲難以聞听。
走到書桌前,她坐了下來,然後雙手抱雙膝,將自己在轉椅上縮成一團。
這時候的白筱硯,臉色蒼白的可怕,但在燈光下,一雙眼楮卻泛著莫名的光芒。
她咬著牙,取出手機,卻一直沒有動……
十分鐘後,她猛然站起,飛快的了一個短信。
易楚透過窗簾的那一點點縫隙,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切。
他知道,隨著白筱硯的這個短信,有人將會在下一刻出現。
白筱硯完短信後,神情忽然放松,長長的吁了口氣後,往轉椅上一靠,翹起修長的雙腿,大咧咧的架在桌子上。這種放松的神情與剛才的緊張截然相反,她似乎是拋下了某種顧慮,已經決定了什麼。
白筱硯在等。易楚也在等。
大約半個小時後,書房的門被人推開,一人急匆匆的走進來。
「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這麼急匆匆的叫我回來?你前腳走,我後腳就跟著回來,難道你不怕別人起疑心嗎?」
書房的中央,歐林站在哪里,滿臉慍怒。
白筱硯輕輕的笑著︰「讓他們懷疑去吧,我根本就不在乎。」
歐林一怔,問道︰「你什麼意思?」
白筱硯嘆了口氣。說道︰「事情差不多要結束了……我準備讓明蘭回家。」
歐林臉色煞白,急道︰「你瘋了嗎?這時候讓明蘭回家,你到底想干什麼!」
白筱硯笑了笑,說道︰「中午家宴的時候你也在場,老爺子雖然沒有明著說,但話里的意思卻擺在那里。他老人家是打算讓白壑做家長呢……你說,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把明蘭藏著嗎?」
歐林急道︰「老爺子注意已定,想改變他的想法,要從別的地方著手。你這時候把明蘭叫回來有用嗎?別地先不說,我先問你,你怎麼向老爺子解釋明蘭失蹤的事情?」
白筱硯淡淡道︰「這個解釋已經沒必要了。」
歐林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白筱硯說道︰「很簡單。老爺子今天中午雖然表露了讓白壑做家長的意思,但畢竟沒有落在實處。你也別忘了,只要他老人家沒有給出肯定話,那麼明蘭就依然是白家的第一繼承人。現在,老爺子躺在了醫院里。而只要明蘭出現……你說,白壑憑什麼跟他爭?」
歐林氣極而笑︰「你是傻了還是瘋了?老爺子的身體確實不好,可他現在躺在醫院里。並不代表他就永遠躺在醫院里。咱們退一步說,即使老爺子的大限已經到了,但憑現在醫療手段,想讓他醒來開口說句話總是可以的吧?」
白筱硯地臉上忽然掠過一絲悲傷,輕輕的咬著唇說道︰「老爺子……不會再醒過來了。忘了跟你說,嘉華醫院的院長是我的朋友,傍晚的時候,他偷偷對我說。老爺子有百分之九十地可能要變成植物人。當我得知這個消息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讓他拖延時間……」
話未說完,歐林的臉色開始變得激動,顫著嗓子問道︰「你確定?」
白筱硯黯然的點頭︰「我確定……別忘記了,嘉華的院長是這方面地專家。論實力,明天趕來的幾個專家未必比他強。」
歐林長長的出了口氣。沉吟良久後說道︰「既然這樣,那就讓明蘭回來吧,你等地不正是這一天嗎?不過……該怎麼和明蘭解釋呢?」
白筱硯說道︰「實話實說,我會親自告訴他,是我這個姐姐綁架了他……」
歐林又問道︰「那黑寡婦留下的兩個人怎麼辦?」
白筱硯說道︰「給他們錢,然後讓他們滾蛋……」
歐林默默地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我這雙手總算是不用沾血腥了……你知道嗎,當你告訴我,要借那幫退伍軍人除掉他們的時候,我一連幾天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白筱硯嗤笑道︰「一幫人渣而已,你還可憐他們?」
歐林哼了一聲道︰「我不是可憐他們,而是可憐那幫被你利用的退伍軍人。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如果死的是那些退伍軍人,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內疚嗎?」微微一頓,卻又苦笑︰「當然,自從我答應你幫助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就不配再說什麼內疚、道德之類的話了。」
白筱硯沉默了一會,說道︰「我也不想這樣……但按照計劃,必須要有這樣的人。有人綁架了明蘭,就必須要有人把他救出來,否則,明蘭就沒有一個合適地理由回家。而他不回家,我就沒辦法證明白壑是幕後的指使者!可惜啊,我這個弟弟生性懦弱膽小,連說假話都不會。如果能配合我的話,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微微一頓,卻又笑道︰「本來我還有點苦惱,他雖然膽子小,但卻不笨,如何讓他相信綁架自己的人就是白壑,這一點也很讓我傷腦筋。現在好了,直接回家就可以了,只要老爺子不開口問話,別人根本就沒有資格問東問西。」
說不上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事情展到這個地步,對于歐林來說,顯然是一種解月兌。
只要白明蘭回家,前面的事情都可以看成是一場鬧劇。
微微沉吟後,他看著白筱硯,說道︰「筱硯,等明蘭做上了家長地位子後。我要離開白家。」
白筱硯臉色一變,急道︰「為什麼?不,你不能離開,絕對不能離開。你以為明蘭坐上家長的位子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不,這是不可能地,二叔還有白壑、白溪,是絕不會甘心臣服的。歐林。你必須要留下來幫助明蘭,我無法想象失去你的後果!如果不是你揣摩出爺爺的心思,不是你幫我聯系了黑寡婦地人,這一切我是做不到的。還有那些可以致白壑于死地的偽證,除了你。誰能做到這些!」
歐林靜靜的看著白筱硯,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幫你嗎……我從二十三的時候就跟在老爺子的身邊。這些年來,因為我的努力,老爺子對我很好,幾乎把我看成了他地孫子。但盡管這樣。我還是背叛了他。因為我始終沒有忘記,是你父親把我帶回白家的。我來白家的時候十三歲,是他送我上學。給我飯吃。所以,在我的心中,他比老爺子更親
微微一頓,又道︰「一切本來是那麼的美好……但可惜地是,他卻走了,走的那麼突然。說真的,筱硯,對于白家來說。我和老爺子的看法一樣,白壑才是最適合做家長的人。但沒辦法,你父親走了,我卻沒來得及報答他。所以……」
「所以個屁!」
白筱硯忽然罵了一句髒話︰「你以為我做地這些事情都是為了家長的位子嗎?沒錯,明蘭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他坐上家長地位子,對白家來說。只能用災難來形容。但我顧不了這麼多了!我寧願讓白家徹底的分崩離析,也絕不會讓二叔家的任何一個人坐上家長的位子。歐林,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楮,然後拍著你的胸膛告訴我……關于我父親的死,你一直相信那是一個意外!」
「你敢說那是一個意外嗎?」白筱硯的雙眼通紅,嘴里卻不斷地冷笑︰「告訴你歐林,關于我父親的死,我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知道是誰做的好事!我還告訴,爺爺他老人家心里也有數……可是在他眼里,白家的存亡遠比我父親的死要重要。所以他選擇了逃避,根本就不打算做些什麼!歐林啊歐林,你跟了爺爺這麼久,你敢說你不知道這些?」
歐林地臉色煞白,說道︰「你……你這些都是沒有根據的猜測。」
白筱硯冷笑︰「無所謂猜測不猜測……歐林,你如果真地想報恩,那就留下來,幫我將二叔家的人趕出白家。否則,你大可以現在就離開這里,然後將真相宣之于眾。」
月色下,易楚慢慢的走著。
白家老宅的後院,依然有人在夜色中經過,看到易楚的時候,都有些奇怪。
不過他們都知道,易楚是白家的貴客,是老爺子請來的專家。所以,盡管奇怪著易楚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出現,卻沒人上去詢問。
當白筱硯在書房里說到她父親的時候,易楚已經失去繼續听下去的**……不管事實的真相如何,書房里的那對男女,其實也一對苦命人。對他們來說,無論後面會生什麼。利益的紛爭和恩怨的交織,從一開始,就已經讓他們陷入到一個不死不休的死局當中!
再听下去,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
有手頭上的這些資料……至少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就讓白老頭自己操心吧,看看他是如何去解這個死局的。可是……既是死局,解從何來?
路燈下,李德生靠在車上抽著煙。
易楚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結束了,回家了……」
李德生也笑︰「是啊,結束了。真***……看電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