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刁斗最痛恨的時候,尤其是在天氣轉涼以後,冰涼的體溫帶來的是一陣陣莫名其妙的疲勞。眼皮總是不由自主地往下耷拉,腦袋里像是一團糨糊。
秋天來了,再過上一段時間就該冬眠。
在刁斗的記憶中,一條蛇的壽命不過短短的五六年,最長的也不過十年。就連這短短的壽命中,光日常睡覺和冬眠就要用去三分之二的時間。想起來真是悲哀。
在餓了兩個月之後,他再也忍受不住那種煎熬。如果再不吃東西,不要說這短暫的五六年,只怕這個冬天自己就挺不過去。
但是,讓他吃下水道里的那些惡心的老鼠和蟑螂,還不如餓死了帳。
那麼,只能換一種食物了。
一說起吃,刁斗突然有點懷念以前在肯德基買的巨無霸大漢堡,那女乃酪,那生菜,那面包,那牛肉……
現在,女乃酪和蔬菜自己估計是沒辦法吃了,蛇嘛,肉食動物,也只有牛肉還能入口。
刁斗突然想起,那些快餐店的雞肉和牛肉只要一炸出來,在一段時間內沒賣出去就會倒掉。就算沒倒掉,也會有很多殘羹剩菜留下。也許,去那邊能踫上好運氣。
想到這里,他慢慢地直起身體從下水道柵欄口探出頭去。這得非常小心,他現在是一頭蛇,對人類來說,蛇是邪惡的象征,欲除之而後快。
今夜的月亮很大,已是中秋,外面銀光遍地,宛若實質。就算落一根針在地上也會被人很快現吧?所幸的是外面沒有一個人,看了看遠處海關大廈的鐘,已經是凌晨四點二十,這個時候,整座城市的人都睡著了。
小心地看了看方位,以前的記憶又浮現在眼前。從這里出,只需要再爬兩站路就到那家kFnetbsp;可刁斗突然想到,自己現在不是人類,如果靠爬,只怕到天亮也爬不到目的地。
一種蛇類特有的苦笑從他面孔上升起。
老天爺也真能夠玩人的,既然把我變成了蛇,為什麼還讓我保留著人類的記憶。這不是讓人活活痛苦嗎?
正在這個時候,刁斗突然覺漫天的月光好象變得更大,那銀光像是蒙蒙細雨般飄灑下來,落到身上,一片清涼。
按道理說蛇是喜熱怕冷的動物,可今天的月光很怪,居然不給他一絲冰冷的感覺,相反,一種熱氣從尾部緩慢地升到口中,讓他情不自禁地張嘴「絲!」地一聲,一道淡淡的薄霧從口中冒出,旋即又消失在如藹如荼如夢如幻的月光之中。
月復中的饑餓感立即無影無蹤,帶之而來的是一種酒醉之後的微燻,渾身上下也充滿了精力,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軟弱無力。一瞬間,他突然明白,自己力量的源泉來自于頭上的月光。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日月的精華?
今天的月亮也大得出奇,那些月光簡直就同凝結了一樣,濃得化不開。
也許就這樣吸收日月的精華下去,自己沒準可以像傳說中的那樣修煉成妖,然後月兌胎換骨,最後重新做人。
想到這一點,刁斗簡直要喜極而泣,如果他能夠流淚的話。
大學四年的生活把他鍛煉成一個合格的無政府主義者,也讓他失去了任何信仰。本來這種神神鬼鬼的事情他是不相信的,不過重生變蛇之後,一切都變了。過去的人生檢驗和物理法則已經完全不適合于現在這個世界。那麼,這個世界應該有一種越于往日認知的力量所在,只要把握到這一點,一切都有可能。
刁斗並不知道,如此濃稠的月華在自然界中根本就不可能見到,其精粹程度是往日的一百倍。如果沒有這天晚上的月光,只怕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爬行動物,然後在絕食一段時間後頹然死去,重新墮入輪回之中。
這對普通的靈智已經開的動物來說是一個極大的福緣,一般來說,動物若要成妖先需要開啟靈智,得到自我意識,有基本的思考能力。這一點非常關鍵,動物的大腦容量比起人類而言不知小了多少,要產生智慧需要一個基因突變的過程,這有點隨機的味道,可以說是萬中選一。
可就算動物開啟靈智,也還不過是一個稍微聰明一點的動物,身體和一般生物沒有兩樣。真要走上成妖怪的重要一步就是要用天地元氣日月精華粹煉自己的身體,一步步將身體夯實。等到身體完全修煉完畢,一只合格的妖怪才會出現在眾生面前。
這些步驟每一步都非常關鍵,少一步都會前功盡棄。
刁斗在轉生的時候本身就帶著前世的意識,所以最困難的靈智覺醒的那一步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接下來他需要做的就是大量吸收日月精華,將身體一點一點地改變。不過,天地之間的靈氣畢竟淡薄,以他現在的吸收度,如果不出意外,百年之後應該能夠初步獲得妖力,五百年之後能夠修成人身。
時間雖然長,卻也算是一條天道。
刁斗還不知道這樣吸收日月精華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最終修煉成人,反正照著做就是了,只要死不了,總有一天能夠重新做人。
于是,他高高地抬著頭,大口大口地吞食著從天而降的月光。很奇怪,肚子里居然有飽漲的感覺,圓鼓鼓地連那些蛇皮上的黑色花紋也清晰可見,看起來很是惡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刁斗很快沉浸在那種酒醉般的境界之中,混混然忘記了一切,直到一聲汽車的喇叭將他驚醒。抬頭一看,天邊已經有一絲晨曦。
如果被人類看見人行道上有一條蛇的話,自己估計死得很慘,于是刁斗飛快地鑽進下水道里,開始了蟄伏。
這段時間的月光都大得駭然,一連三天,每到半夜刁斗很爬到月光下大口地吞食著月光中的精華,感覺身體也粗大了一圈。
很快,他迎來了第一次蛻皮。
巨大的疼痛從骨髓里傳來,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在收縮、痙攣,麻癢讓他在地上劇烈地扭動著。疼痛感幾乎讓他昏厥過去。
很快,一張完整的蛇皮從身上月兌落下來。
長長地吐了一口冷氣,他在心底大聲嘶吼︰「該死的蛇,你他媽就是一條該死的蛇,一定要做人,一定要做人!」
可刁斗不知道,做人也是一種痛苦。
天地洪爐,陰陽為炭,造化之工,十萬生靈誰不在其中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