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離的微笑從醉中的少女唇邊現出,她從羅大成的眼中看到了渴望與愛戀,再也不想和他打啞謎,歡快地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脖頸,耳邊卻听他沉痛的聲音︰「你的哥哥月兌都,是被我殺掉的!」
恍若惡魔嘶吼,從陰暗幽深的地獄中傳來,健美的少女霎時身軀僵硬,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看著羅大成的面龐,寧願是自己剛才听錯了。
羅大成的臉龐僵硬,肌肉在微微地抽搐,默默地看著她。
自己有得到她的機會,就在現在;可是他終究無法將滿身染血的月兌都從腦中趕出去,長久以來背負的重擔,每一次看到蒙依蘭時都感覺到的內疚,形成了沉重的痛苦,讓他再也無法承受。在這純潔的少女,打算將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他的時候!
陰暗的營帳中,這對男女在默默地對視著。空氣寒冷,仿佛要將寒意,直浸到他們的骨子里面去。
酒意迅地消退,蒙依蘭的眼中,漸漸泛起了悲憤的淚光。她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默默地看著羅大成,等待著他的解釋,卻並不催促他。或許,她是在害怕听到那恐怖的真相吧!
可是真相終究要被揭穿,醉中的羅大成已經決意卸去那沉重的負擔,他只能艱難地張開口,澀聲說道︰
「你的哥哥,被遼兵抓了去。趕到宋遼戰場上,做一個炮灰兵;而那時候,我是宋國派出地炮灰兵!」
蒙依蘭的目光霎時變得寒冷。恍若冰雪一般,靜靜地看著他,眼中凌厲的冰刀似要切割開他地血肉一般。
僅此一句,她就可以明白當時的情形。自己可憐的哥哥,在戰敗被俘後,被迫要如此悲慘地活著,直到被一個宋人殺死在戰場上為止!
強烈的悲憤從心底爆出來,特烈部的少女似乎根本沒有想什麼,右手已經揮了起來,重重地打在羅大成的臉頰上!
清脆的耳光聲在營帳中響起。兩個人都似被這聲音嚇到,呆呆地對視著,眼中似有千言萬語相互傳遞,口中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燭光之下,寒冷的空氣中,阻卜少女默默地轉過身,拿起自己的衣服,迅地套在身上,直到穿上厚厚的皮袍,大步沖出了營帳。
嘹亮地號角聲在夜空中響起。紛亂的馬蹄聲也從外面傳了過來。
當一切聲響隨著馬蹄迅遠去時,哥沖進營帳中,惶聲稟報道︰「稟領,蒙依蘭姑娘已經帶上本部人馬,沖出營地去了!」
羅大成蓋著被子,半果著坐在床上。用枯澀的聲音,平靜地說道︰「知道了。你帶上一千人,隨她出征,要保護好她的安全。」
哥呆了一呆,卻看到羅大成臉色不對,不敢再多問,立即躬身答應,退了出去。
這一夜。蒙依蘭親率特烈部殘剩的士兵,以及華烈部的大批精銳騎兵,沖進蒼塔渾部的營地中,大肆攻擊。奪取了他們所有的財物,將蒼塔渾部殘存的部眾,趕得四散奔逃。
當清晨來臨,羅大成站在帳外,默默地看著得勝回來的軍隊。
在他們地最前方,阻卜少女頭零亂,身上染滿血跡,明顯是經歷了整夜的血戰。
她青春健康的面龐,已經消失了血色,變得蒼白憔悴,目光幽幽,帶著幾分凶狠,緊緊地盯在羅大成的臉上。
可是羅大成卻覺得她的凶狠是裝出來的。看著她形容枯槁地模樣,他只覺得她的脆弱可憐。
在他的目光下,蒙依蘭已經無法保持平靜。內心隱藏的脆弱似乎被他一眼看穿,這讓她羞怒無奈,一股怒氣沖上心頭,頭腦中霎時一陣眩暈,讓她的身體在馬上搖搖欲墜,隨時都會落到馬下。
羅大成的瞳孔霎時放大,想也不想,立即拔腿飛奔,腳底踏過大片青草,越過長長的距離,如疾風般來到她的馬下,伸出手,剛好接住從馬上摔落下來地阻卜少女。
在他的懷中,她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下,晶瑩的淚珠,緩緩地從里面流出,順著潔白地臉頰,滑落到他的衣衫之上。
在他的耳邊,隱約回蕩著她幽幽地話語︰「既然你殺了我的哥哥,我父親確定的領繼承人;那麼他對特烈部應負的一切責任,你都要替他承擔起來!」
蒙依蘭躺在營帳中的床上,雙目緊閉,臉色紅得厲害,卻是在燒昏迷之中。
這處營帳,卻是她從前在特烈部時,一直居住的營帳,也是昨夜羅大成睡在這里,徹夜難眠的地方。
此時,羅大成卻是守在蒙依蘭的床邊,默默地拿著沾濕的毛巾,放在她的額頭上,為她的身體降溫,免得讓她燒得太過厲害,弄壞了身體。
這情景,倒似是當初在山洞中,狄麗娘曾對他做過的那樣。
低下頭看著美麗的阻卜少女,想著對自己情深意重的妻室,羅大成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盡在無言之中。
經歷了整夜的苦戰,蒙依蘭終究是在徹骨的嚴寒之下,生了重病,剛一回到營地,就昏迷不醒,羅大成也只能讓醫生來給她診治,自己守在她的身邊,親自來照顧她,希望能讓自己的心里好過一些。
她時而會在高燒下說出胡話,叫著父親和兄長月兌都的名字,還有其他幾個被遼兵殘殺的兄弟,以及昨天看到的叔叔與堂兄弟,偶爾,還有僅存的小弟弟的名字。
她有的時候,會叫著羅大成的名字,聲音纏綿幽咽,其中隱含的愛恨情愁,讓羅大成听得心緒大亂,也只能咬牙忍耐,默默地替她換著頭上的濕毛巾,眼神空茫無奈。
他也喜歡這阻卜女孩,又有誰能不喜歡她呢?可是她的兄長,終究是他親手殺死的,每當看到她,他就會想起這一點,想到自己一直在欺騙隱瞞她,心中更是加倍的苦痛內疚。
現在,她已經知道了真相,如果她能醒得過來,他們之間,還能再面對面地相處嗎?
還有他的妻室……羅大成想著當初在戰場之上,與她經歷過的一切,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營帳外一陣喧嘩,帳簾打開,一個柔美的倩影,輕輕地走了進來,站在羅大成的身側,將手放在他的肩上。
溫柔的感覺,從她的手心傳來。羅大成無聲地將頭偏過去,靠在她的身上,一時間,忽然感覺到衰弱無力,只想在她的身上,尋找慰籍。
狄麗娘緩緩地蹲,將他的頭攬在懷中,輕柔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夫君,你出去休息一下吧,這里都交給我好了,我一定會把蒙依蘭姐姐,照顧得妥妥當當的。」
羅大成默默地點頭,他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就象她無條件地相信自己一樣。
當蒙依蘭病愈起床,重新幫助羅大成料理部族事務時,她已經瘦了一圈,渚瘦的面頰上,一雙眼楮更是顯得又大又亮,只是時常現出黯然之色,原來青春煥的少女,已顯得有些削瘦憔悴,隱有飽經風霜之感。
面對著羅大成,她卻能平淡處之,平靜地幫助他處理兩族中的事務,仿佛從前的一切,從來都沒有生過一樣。
在她的幫助下,羅大成成功地統合了兩部,一切事情得心應手,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除了這讓他傷感內疚的阻卜少女,總是讓他看不渚,她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而此時,在阻卜人居住的草原上,已經將他的名字,以及剛剛生的大戰故事,傳揚得到處都是。
通過傳說,草原上的牧民們都知道,生在西阻卜草原上的一場部族之間轟轟烈烈的大戰,結局卻是兩敗俱傷。兩部領拜顏八都和兀都蠻都在戰斗中被殺,一同死去的,還有他們的兒子。
戰斗之後,實力大衰的特烈部淪為了華烈部的附庸部族,再不具有獨立爭奪草原霸權的能力;蒼塔渾部也在後面接下來的戰斗之中,被蒙依蘭率領的大量騎兵連番掃蕩之後,最終被連根拔起,兀都蠻的親眷被矢志復仇的特烈部殘存戰士殺得干干淨淨,殘剩的婦女也被他們擄去,成為了特烈部的奴隸,蒼塔渾部就此消亡。
草原之上,紛爭不斷。各部族之間時而會生磨擦和戰斗,被消滅的部族與不時興起的部族便如天上的繁星一般,不可勝數。牧民們傳說著這樣的消息,也只是搖頭興嘆,感慨部族興替,就象羊吃草那般容易。
這一次的戰斗,最大的獲益者,反而是最後加入戰團中的華烈部。當蒼塔渾部被打敗,部眾大都逃散去依附其他大部族時,華烈部毫不客氣地接收了他們用來放牧的草場,西阻卜的大片草原,成為了華烈部放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