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朦朧的天際還帶點夜色繚繞,像上等的娟紗鋪躺開來,隱隱只漏出些許白光。
噠噠的馬蹄聲驚擾了仍在沉睡的凌都,卷起的煙塵漫過馬蹄,很快又不見了。馬蹄子印一直延伸到瓊醉樓的後門。
守夜的老伯年約五旬,弓著背坐在門邊正打著盹,卻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嘟囔一聲,揉了一下眼楮,拖著步子緩緩走到門邊慢慢拉開門閂。
門外站著一個小伙子,很年輕的模樣,穿著灰白色的長袍,額際冒著薄汗。見門開了,他放輕聲音道︰「老伯,在下有事求見白羽公子,不知可否引路?」
老伯睨了一眼年輕人,又抬頭看看天色,想了片刻,沒做聲,卻邁步走在前面。繞過了後院,過了一道曲折的長廊,到了西邊的廂房。「你且等一下,小的去稟告一聲。」
年輕人含笑點點頭,眼里卻有些焦急。待老伯出來,他又一次頷首,然後徑直進了廂房。
時候雖早,可白羽是練武之人,已習慣早起。年輕人進屋的時候,白羽已悠然地穿戴整潔坐在桌邊用早點。
年輕人匆忙行禮,然後,走到白羽身邊,在他耳畔低聲耳語一番。听了年輕人的話,白羽本來帶笑的俊容緩緩陰沉下來,濃眉微蹙,下顎繃緊,握著玉箸手指骨節發白,像是極力隱忍著什麼。
廂房里安靜極了,年輕人低著頭不說話,神情有些不安。像是過了許久,他才听白羽冷言道︰「她,如何了?」稍稍有些發愣,緩過神了,才知道所謂的「她」是指鳳臨宮的那位,于是,低聲說︰「暫時安好,只是……」頓了一頓,似乎在想該如何表達,「只是……精神有些不爽利。」
這個消息太驚人了,他需要時間慢慢消化。他都如此,更何況她?一想到她撕心裂肺的樣子,他就覺得仿佛有千斤重的鐵錘重重擊上心口,苦悶,痛。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深吸了幾口氣,直到痛感沒那麼強烈,他才用顫抖的手修書一封。每個字落筆都極其緩慢,仿佛每個字都是深思熟慮一番後才決定的。將信交給年輕人後,他轉身看向窗外微微泛白的天際。
年輕人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主子孤單的背影,欲言又止,終究什麼也沒說。
不過辰時,年輕人就已將信件給了芊淮。
芊淮收好信紙,在宮里繞了一圈,才回鳳臨宮。如今知道皇上對顧家的猜忌,芊淮也學著小心行事。
回到鳳臨宮的時候,顧惜彤在用著早膳。幾碟小菜,一碗白粥,精簡至極。顧惜彤臉色不是很好,白粥喝了半碗,小菜也不過吃了幾口。
芊淮扶著顧惜彤坐到軟榻上,待宮女收走了食具,她才將袖中的信紙遞給她。
顧惜彤狐疑地看了一眼信紙,然後對上芊淮的眼楮,靜靜不語,她在等她解釋。
「娘娘,芊淮自作主張一番,托了小路子出宮一趟,將……宮里的事告知白少爺。」顧惜彤一愣,然後,垂下眼眸輕嘆了一口氣。「本宮,總是不讓他們安心。」苦笑一下,接過信紙。
芊淮站在旁邊,悄悄看了一眼展開的信紙,卻見上面寫著三個字︰出宮罷!雙眼不自覺地瞪大,臉上的血色褪盡,她不安地看向主子,企圖在主子臉上看到一點反對的意思,但是,顧惜彤臉容平淡,不驚不喜不怒。
「娘娘,這……」芊淮急需主子說些什麼來讓她緩下心神,才剛開口,竟不料被顧惜彤打斷,「芊淮,還是小白明白我,不是嗎?」自從那日顧惜彤大哭一番後,她就沒見過她的笑顏,如今看著主子唇邊勾起的媚笑和眼底不加掩飾的厭惡,她覺得主子已經決定了,她再說些什麼也只是徒勞而已。
雖然心里不甚贊同,但是,她還是要忠于她的主子,現下她能做的,只是祈求上蒼庇護她的主子。
彩萼知道後,先是驚訝,然後是沉默,過了許久,她才強揚起笑臉,「主子,記得要帶上奴婢。」顧惜彤定眼看著她們兩個,須臾,輕言︰「我非走不可,一是為我的自尊,不容他凌尋如此踐踏。二是為顧家,大哥日益被重用,顧家已經不再是原來的顧家了,我們之間,總得犧牲一個人來抑制皇上的猜忌。」宛如流水般清冽的聲音平平淡淡,細听之下,其實能發現隱藏極深的顫抖和痛苦。
芊淮彩萼沉重地點點頭,靜听顧惜彤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