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等任何人,鐘逸帶著隨從便先行趕回碧靈山。
如此匆忙,顧七也知道定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不然,鐘逸不至于此。鐘家為武林之首,出了大事,必定驚動江湖,想瞞也瞞不了。果然,隨意拉住一個芙蓉山莊的僕人詢問一番,便得到消息︰武林盟主鐘鼎漢暴斃于碧靈山,死狀慘烈。
有些恍惚地讓僕人退下,心底的不安漸漸擴張,形成一個無底深洞,空虛得很。
蕭楠與碧靈山也有些淵源,如今出了這等事端,情理中都應該去憑吊一下,聊表心意。
于是,草草整理行裝過後,他們就帶著慕容千千上路,而慕容玉乃是莊主,不可隨意離開,故拖他們帶去書信一封,自己便坐鎮芙蓉山莊。此舉眾人皆能理解,如今江湖中微妙的平衡被打破,芙蓉山莊必須更加小心行事才行。
從芙蓉山莊到碧靈山坐馬車約莫半月行程,為了趕上頭七,只能騎馬快馬加鞭趕赴碧靈山。
惟有顧七和翠蝶不懂騎馬,秉著男女授受不親,蒼寧載著翠蝶,顧七和白曉同行。風餐露宿了幾天,終于在第三天到達一個小市鎮,可作短暫歇息,也好讓馬兒都喘口氣。
小市鎮不大,可是近著碧靈山,倒是人來人往,馬車亦是絡繹不絕。天來居是這兒最好的的客棧,三層樓,不算富麗堂皇,但是樸素整潔,大廳里幾乎滿人,衣著光鮮油脂粉面的公子少爺極其少見,麻衣布衫身攜刀劍的漢子卻是很多,顧七看著他們,心里油然冒出幾絲置身江湖的快意情仇。
「唉,客官,這兒坐。」店小二利眼一掃,便瞧見門口站著的幾位出身不凡的翩翩公子,快步走到他們身邊點頭哈腰招呼道。
在一個角落坐下,不想太過引人注意。除了走入客棧的時候有人掃了他們幾眼,其余都沒有人留意他們,似乎都在討論什麼,氛圍火熱。
「客官,這是你們點的小菜,看看還需要什麼?」打發了店小二,顧七開始狼吞虎咽,這些天都沒有住過客棧,路上也不見市集,一直都是干糧混著涼水咽下的,如今能安靜地坐下來吃些熱騰騰的菜肴,實屬不易。吃了五分飽,她開始放慢速度,耳朵也悄悄豎起,偷偷听著鄰座的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如今武林要大亂了,連鐘盟主都遇害,這江湖啊,群龍無首了。」一個粗糙的嗓子嚷嚷,口齒不清,像是邊喝酒邊說話的樣子。
隨即便听到一人接著話頭,感概嘆道︰「可不是麼,鐘盟主的武功堪稱天下絕頂,如此輕易便被殺,可見凶手多麼驚人。」
顧七悄悄側過頭看了一下那桌子的人,個個橫眉豎眼,身形魁梧,桌上杯盤狼藉,地上還橫躺著幾個酒壺。從小身邊盡是翩翩公子的顧七何曾遇過這樣的大漢,看到他們滿嘴油膩,衣衫不潔的樣子,不禁皺了皺眉頭,不忍再看。
耳邊又傳來嚷嚷聲,「現在剩下芙蓉山莊了,如果芙蓉山莊再倒了,這江湖啊,變天了,變天了!」
慕容千千哪能容忍他們胡說八道,怒目一瞪,手便伸到腰上準備亮出武器,幸好讓蒼寧及時制止住。「且慢,如今江湖人人自危,我們斷不可暴露身份。」蕭楠看著慕容千千平靜說道,聲音里卻有不容置喙的命令。一直以來蕭楠都是掛著淺笑,眼底雲淡風輕,淡然隨性的,如今這麼嚴肅地沉聲命令,實在難得,這恰恰說明茲事體大,不容半分疏忽。
慕容千千強忍怒意,咬牙瞪著那幾個大漢的背影,恨恨地將杯中茶水飲盡,芊芊素指緊扣杯沿,手上青筋盡顯。顧七拍拍她手,溫和一笑,清澈的眼楮露出鄭重,似乎在告訴她別在意。
大漢話音剛落,身旁一個男人便左顧右盼一番,然後湊近他耳邊低聲道︰「听說鐘盟主死了後,鐘家那柄刀也不見了……」
「那柄刀?你是說……」還沒說完,便被捂住嘴。「哎呀,你小聲點!」大漢放低聲音,「真的是那柄刀?」說罷,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顧七沒有內力,听不見他們說話,白曉在她耳畔呢喃。听後,秀眉擰緊,凝然如霜。
連無名小輩都知道斷魂刀失蹤了,不出幾日,定有傳言遍布武林說盜竊者乃芙蓉山莊之人,如此一來,芙蓉山莊百口莫辯,或許,還會因此毀了百年世家的名聲,招致橫禍。這招栽贓嫁禍實在是精彩至極,漂亮至極。
顧七想得到,其他人也想得明白,慕容千千適才的怒火像被一盆子冷水驀地澆熄了,現下她心里愈發忐忑不安,只恨自己無能為力。放下筷子,只喝了幾口熱湯就沒了進食的**。
「慕容小姐,等會還得趕路,不吃東西沒力氣騎馬,行程就要耽誤了。」翠蝶輕聲細語地安撫她,說著,舀了一碗清淡的豆腐羹給她。
饒是有翠蝶體貼伺候,慕容千千終究還是放不下心,隨意吃了幾口豆腐羹便推說飽了,翠蝶也不好再勉強,只是臨走的時候要店小二包些蔥餅糕點,好讓大伙兒路上除了干糧,還有別的可吃。
黑馬噠噠地跑起來,不算快,可是比起馬車已經快了不知多少。這幾日都在趕路,晚上都宿在樹林里,席地而睡,實在是委屈了顧七這柔弱的身子。靠在白曉懷里,縱使不需用力,可這麼顛著顛著,骨頭都快散架似的酸痛得很。
「累了就靠一會兒吧,他們看不見。」清冽的嗓音像荷塘流淌的碧水,濕濕潤潤,涼氣沁心。溫熱的懷抱實在誘惑得很,嬌氣慣了,顧七也不扭捏,慵懶地靠上去,結實的胸肌隔著衣袍透出溫潤的熱度,好比那大床軟褥的綿綿之感。
白曉微微收緊手臂,將她圈得更牢更緊。女子的馨香不是脂粉味,清淡得如蓮花高雅,裊裊纏于鼻端,若有若無地縈繞一身,終不得擺月兌。
「小白,你說我們是不是被卷入一個巨大的陰謀里面?」委屈的嬌語里宛如無神,還有隱隱的自責和愧疚。
舍不得看她有些許委屈,他湊近她耳畔輕聲安撫,如情人密語般,輕輕吐氣。「別擔心,有我在……」
從小便是如此,每次闖禍,都是白曉頂著白家小公子的名號去給別人道歉。凌都只知白家小公子頑劣無比,卻不知這黑鍋從來都是替她顧七背的。哪怕每次事後都會被白將軍家法伺候暴打一頓,罰跪祠堂不得進食,但是下一次她闖禍了,他仍會在她身邊說,一切有我。
一個人一輩子只能愛一個人,其他的,終究要負。到底是命運弄人,沒有那張聖旨,或許她就不必負他,自己,亦不會錯付一生。
將手覆上他拉著韁繩的大掌,與之相握,里面的繭子有些擱手,卻讓她沒由來喜歡,如若不是為了她,他根本不會淪落至此,有家歸不得,有名不能喚,一切,都是因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