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加鞭,堪堪趕上鐘鼎漢葬禮的頭七。
鐘府大門一片白,蒼涼得有種人走茶涼的悲戚。明日出殯,府上已住下許多憑吊的武林人士。鐘逸知道他們到了,也沒聲張,派了個心月復把他們領到較為偏僻的院落安置好,本來就不是江湖中人,而且慕容千千也隨行,如此安排實在是很貼心,贊賞之余,顧七不免有些擔心鐘逸的處境。
昔日鐘鼎漢武功高絕,為人正義俠氣沖氣,在武林可算是一呼百應,統領武林。現在倉促離世,鐘逸年紀尚輕,別說武林,能先把人心惶惶的鐘家安頓好已是不易,何能強求?
鐘府不若芙蓉山莊精致,簡單素雅的院落只種些尋常的花草,看來也就只有鐘夫人愛賞玩一二,從來愛舞刀弄槍的漢子沒幾個能靜下心來吟詩作對,賞月品茗的,倒也不是說他們俗氣,只能說是喜愛涉獵不同罷了。
如此想著,竟想起慕容玉來。在芙蓉山莊幾日,見慣了瀟灑大度氣質文雅的慕容玉,幾乎忘了他身為芙蓉山莊莊主,也是身懷絕技,獨步武林的。如此書生模樣卻練就一身好武功,實在當得上大家二字。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鐘逸的心月復鐘華快步走進,恭聲請到︰「顧公子,我家少爺有請。」
顧七打量了一眼這個年輕人,看似只有十五六歲,眉目疏朗,發髻高束,一襲青衣樸素簡約,不張揚,給人安安份份的感覺。微一頷首,合上手中的折扇跟在他身後。
鐘逸的院落很大,外頭只種了些竹子,沒有花草,勁拔挺直的竹子長得很好。「一節復一節,千校攢萬葉。我自不開花,免撩蜂與蝶。」如此之景不由得想起鄭板橋的詩句。
只听身後一陣清脆的掌聲,然後是帶笑的贊賞︰「簡明易了,卻把竹子的孤傲和高風亮節寫得盡興。顧公子好文采。」轉身拱手回禮謙和推托︰「此詩我曾听人吟過,今日僅僅是有感而發,擔待不起。」「日後有機會若能結實作詩之人,實屬樂事。」顧七微微愣神,只得虛應幾聲︰「當然,當然。」
進了書房,蕭楠和白曉已在,韓二爺因著身體不適,便臥病在床靜養身子。
此外,房中還坐著一婦人,年約四十,微微有些發白的發髻梳理整潔上面無金釵頭飾,僅別上一朵白色的頭花,訴說丈夫離世的哀戚和心田孤苦無際的蒼涼。想必便是鐘夫人了。
略微一行禮,鐘夫人捏起絲帕印了印眼角,點頭勉強扯出一絲笑。
見人齊于此,鐘逸也不客套了,直接跪下請求,正色道︰「在芙蓉山莊素問蕭公子醫術了得,家父暴斃府里,外界揣測連連,我請相熟的世伯看過爹的尸體,說是先中毒再被一招擊斃。如此,煩請蕭公子為家父看看究竟是何種毒,竟然如此霸道,讓他毫無招架之力。」
溫然頷首,水潤如絲的眼底微微有些波瀾漣漪,似嘆息似愁緒,「在下與鐘家亦是有些淵源,出了這等事端,在下亦心同悲哀,定然不遺余力助公子查出真相。」忽然,一雙柔軟滑膩的小手握住置于腿上的手掌,對上顧七擔憂的眼神,和煦一笑,眼瞳深邃似是可以包容世間一切污穢,清澈湛然。
「有勞蕭公子了。」暗啞的聲音干澀枯涸,像是許久未曾有過茶水的滋潤。鐘夫人紅腫的眼眶再度滲出眼淚,神色悲苦,最後竟昏厥倒在鐘逸的懷里。
「娘——!」
「夫人——!」
蕭楠診脈過後只說是傷心過度,思慮良多。吩咐老夫人的婢女仔細伺候,然後,趁著現下天色暗黑,一行人快速行至大堂,留下鐘華和幾個家丁守門,他們閃入大堂,圍在靈柩旁邊。
從沒見過葬禮,更何況是如此近距離地靠近尸體,當下顧七臉色有些難看。白曉拉過她的手,稍稍退後幾步站離棺槨,微側過身子擋住她的視線,另一手輕拍她的背。綿長的呼吸帶著熱度在她額際拂過,混合清淡的樹葉香氣,凝神安思,漸漸她放松了繃緊的神經,靠在他懷里。
推開棺槨,里面的尸首雙目深陷,皮下淤血積聚不通泛著青黑色的血印,放了將近七日,肌肉軟捏,輕輕一按就有一個印子。如此狼狽落魄,不說旁人絕對猜測不出竟是在武林中號令群雄的鐘鼎漢。鐘逸臉色蒼白,瞳孔略微放大,死死盯著棺槨里的人,似要用眼楮銘記一生一世,有些顫抖的身子今日來瘦削了許多,慕容千千將手搭上他背部,柔聲︰「人死不能復生,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出凶手,穩定武林。」
闔上眼沉默良久,直到平復了激動的心緒才睜開眼,眼里已經不見有頹氣,平和如朗朗明月。蕭楠見此,眼底閃過一絲贊賞,然後事不宜遲加緊手上功夫。
隨著檢查越來越深入,他的臉色就越來越凝重,唇角抿緊,不復笑意。其他人在邊上看著,也不管詢問怕打擾他,只能按捺心中的不安靜靜等待。
一炷香過後,蕭楠才直起身子,接過鐘逸遞過來的棉布,沾了點水擦手。「盟主淤血烏黑,連骨頭都呈現黑色,看似中毒,其實不然,是蠱!」清冷的聲音如隔岸之聲,立即縹緲無蹤。
「可,看得出出自哪里?」還是鐘逸清醒冷靜。
「這種蠱極為罕見,潛伏時間約莫兩年,等長成之時便以嗜血而生,同時釋放毒血。換言之,便是換血!」此言一出,眾人皆驚,料想不到竟然有如此惡毒的蠱。
慕容千千素手捂嘴,圓眸瞪大,柳眉蹙起,「如此說來,這蠱,是多年前就養在盟主身體里的?可是這怎麼可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蠱毒種入的人必然是親近之人罷?」
鐘逸臉上一白,怒火瞬間彌漫眼瞳,迸射出肅殺的寒意,扶著棺槨的手因用力而骨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