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七的身影消失在小橋的那段,男子身旁的假山後緩緩走出一個高瘦的男子。此人一身素衣,腰間掛著一個青玉佩,看似簡樸卻散發一股貴氣。
白袍男子上前行禮後,恭聲道︰「四爺!」
被稱作四爺的男子伸出修長的手指慢慢摩挲下巴,看著顧七離去的方向沉吟道︰「真是想不到啊,聞名凌都的七公子竟然才這般年紀,剛剛看他臉色一凜時的那股子氣勢真真叫人驚訝,頗能震懾人的。」
白袍男子應和道︰「回稟四爺,屬下適才也為之一驚。」
「有意思,有意思,皇兄若是知道此人,定然想要逗弄一番。你且跟好他,時時給皇兄匯報他的消息。」能稱皇上為皇兄的,天下間只有皇帝的弟弟,又被稱作四爺,毫無疑問的就是當今聖上的四弟,瑞親王凌楚。
「屬下領命。」說罷,白袍男子略施一禮,便退下去。
凌楚望向天際,滿目蒼穹湛藍,薄薄的雲層如棉絮鋪散開來,輕輕柔柔,甚是美麗。這樣的閑適的日子怕是要到盡頭了,邊疆傳來消息,翎親王听信凌鄴鬼話,正大肆征收男子入伍,並加重領地賦稅,如此看來,北邊是要反了。
顧七數著日升月落已經六個輪回了,每日好飯好菜供養著,卻不得自由,門外有人輪班值守,除了每日送餐的丫鬟,其他人一律不得進入。
雖然氣憤,雖然無奈,可是她除了等待之外,毫無辦法。也不知道白曉他們現在走到哪兒,一路上可曾遇到危險,她逃不出這里,可總得想個辦法傳消息給他們告訴她一切平安。
每日都找一些借口要出房門,門外看守的人也不多加阻攔,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像是監視一樣。明知阻止不了,她也干脆不做徒勞掙扎,任由他們跟著。逛了幾天,她還是沒有模清這個宅子的結構,甚至有幾次都迷路了。
說來奇怪,這個宅子像是對稱而建,且處處幾乎都布置得一樣,多轉幾個彎很容易就失了方向,她天生路感還不錯,但是在這兒卻讓她極度挫敗。
她走了一個時辰,沿途趁後面的人不注意時,偷偷做下記號,憑著這些記號,她應該可以記得曾走過哪些路,從哪個方向來的。直到走不動了,她才坐下休息片刻,然後,讓後面的人帶她回廂房。
回到廂房的時候,澄明在布置晚膳。澄明便是第一日見到的那個小婢女,顧七覺得她伶俐乖巧,便任由她一直伺候著。
「公子回來了?今日出去久了點,該是累了,請上坐吧。」將盛好的米飯擺放在她面前,然後,安靜退後一步站在她身後。
像是不經意似的,顧七輕聲道︰「這座宅子建得真是好看,處處花草滿院,看著就覺得心曠神怡。」
澄明微微一笑,露出一對小虎牙,很稚女敕的樣子。「公子說的是,我家主人愛擺弄花草,尤其愛蓮花,東邊院落有一潭碧蓮,層層搖曳,很是美麗。」
佯裝驚訝,「是嗎?竟有蓮池?在府上住了幾日,一直都沒瞧見過。」
「公子出了房門往前走,過了兩個院落右轉,再走過一道長廊便是了,這些日子蓮花都開得不錯,奴婢昨日才摘了幾朵蓮花給廚房做糕點。」澄明說著,眼里一片澄清,像天上的瑤池柔水一般,帶著絲絲清涼緩緩淌過顧七的心田。
不知眼前這個才十二歲的女孩是否別有用心,但是這一刻的對視讓顧七想要放下心防,她朝澄明善意一笑,漆黑的雙瞳光彩流轉。這樣的溫柔笑臉,似可包容天地,澄明看得呆了,直到顧七干咳兩聲,她才回過神來,臉上一熱,匆匆低頭告退。
門關上的瞬間,顧七收斂起外泄的溫柔,神色淡漠地坐上椅子,慢慢享用桌上的佳肴。
出門右轉是東邊,那麼現在東南西北算是弄明白了,可是,想要逃走的話,還得費一番功夫才行。三年前從凌都皇宮逃出,想不到現在又被困在另一個牢籠里。
天色已暗,一輪新月爬上半空,微光略顯慘淡。
半躺在軟塌上隨意翻書,都是匆匆掃過便掀頁,沒有心思細讀品味,在這里被困了幾日,心情是無論如何都平復不了的。暗暗嘆息一聲,放下手中的書卷,素手端起茶盞,龍井的香味很是醉人,卻不入她的眼。緩緩晃動杯盞,靜待茶涼。
忽聞一聲低緩的敲門聲,不像是澄明的恭敬,听著似乎還隱藏了幾分急切。
雖然疑惑,可還是打開了一絲門縫,「誰?」
門外來人是守門的守衛之一,膚色黝黑,五官平凡,但是不大的眼楮有些不若平時的漠然,似乎多了些什麼。顧七從門縫看了他一眼,謹慎地問他有何事。
「我家主人吩咐下,要將一些東西給公子過目。」低沉的聲音有些嘶啞。
顧七眉頭皺了一下,思量片刻,才慢慢拉開門讓他進來,另一個守衛還是站在原地目光直視前方,像是沒有听見她們的對話。
他冷靜地關上門,然後,急切地將顧七擁入懷里,氣息微微有些不順。
她一驚,還來不及掙扎便听到他在耳旁輕言︰「七七,是我。」說完,更加用力地將她摟緊,似要宣泄近日來的不安。
竟然是小白!
僵直的身體漸漸放松,她伸出雙手覆上他的挺直的背,輕輕拍著。
這些年來,小白每次都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出現,他之于她的存在是很難以言喻的,她和他,就像是親人那樣的親近,而且永遠不會背棄對方。
外面還有人看守著,實在不能過于沉溺在此時的片刻喜悅里。他快速平復心情,然後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確定沒有不妥後,才稍稍松了一口氣。「這幾日沒受委屈吧?」還是不放心多問了一句。
她搖搖頭,笑著說︰「沒事,都好吃好穿供著。你怎麼來這兒了?有人知道嗎?鐘逸他們呢?」
時間緊迫,只能長話短說,「來兩天了,沒敢冒險見你,就躲在暗處觀察,今天把其中一個綁了起來,易容後假裝他,一直沒露餡。鐘逸他們還是直接去安城,我和他們約好了會和的地方,到時候在那兒找他們就行。」
看著他眼底泛起血絲,她心疼自責道︰「都怪我沒用,連累你們。」
他惱怒地瞪了她一眼,「怪我沒保護好你,我,很好,放心。」
小白總是貼心的。微微一笑,連日來的陰郁如烏雲散開,隨之而來的是燦爛如明媚春光的嬌笑。怕惹人注意,說完這些後,她便送他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