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是新年了,皇上剛剛喜得二公主,今年的新年比以往都來得熱鬧。雖然凌尋對二公主不甚關心,但是太後和皇後的態度宮人都看在眼里,因此一點也不敢馬虎,就怕被抓了小辮子丟了一命。
內務府的掌事公公姓黃,名單一個富字。這個黃富與皇上身邊那個太監黃貴是親兄弟。黃富長得油頭滑面的,身形胖墩笨拙,走路的時候喜歡晃著腦袋擺著兩只充滿肉感的雙臂,活像只兩腿走路的豬,下人們暗地里都喊他黃大胖。可是,就這黃大胖,腦袋精明得很,那股子狡猾勁,沒在宮里打滾過二三十年的人根本就甭想和他比。
黃富暗地里觀察了皇後娘娘很久,雖然總是一臉隨和的笑臉迎人,可是他發現,還真就沒哪位主子能給她硬骨頭吃。後來他又听黃貴和皇後來了個正面沖突,不由得心里直罵狗崽子。
皇後掌回鳳印後,一直都是身邊的那個叫芊淮的宮女來傳達意旨的,即使偶爾能見上皇後一兩面,她都是冷冷淡淡地打著客套,黃富心里對這位主子實在沒底。
這天還在忙著新年宴會的安排,听到宮女來傳話說皇後召見,他應了一聲就急急跟在後頭去了鳳臨宮。恭恭敬敬地跪下給上座的人行了個大禮,黃富才著實松了一口氣。顧惜彤笑著讓他起來,還給他賜座。黃富雖是內務府總管,可是這麼大的恩賜還是頭一回見著,嚇得直哆嗦嘴里一個勁地喊著︰「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顧惜彤只留下彩萼和夕珠,其他的宮人都退了下去。看到黃富一副嚇白了的臉,心里直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放緩了嗓子︰「黃總管這是哪兒的話,內務府一直盡心盡力為皇上打理後宮雜物,如若不是黃總管配合,本宮又怎會如此順心地掌管後宮大小事務?」
一頂高帽子罩在黃富頭上,他不接也得接。他訕訕地看著上座的人笑得一臉溫和,可是四周散發出來的氣勢卻壓得他有點兒喘不過氣。他弓著背,點頭哈腰笑嘻嘻地應著︰「謝娘娘看得起,以後要是有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奴才一定誓死為娘娘辦妥。」顧惜彤笑了笑,然後朝夕珠點了一下頭。
夕珠馬上意會,從旁邊的櫃子里拿出一個長方形的鏤空雕飾檀木盒子。檀木的香氣淡淡的卻久經不散撲鼻而來。黃富心里一動,臉上還是掛著諂媚的笑。
「家兄從南疆回來,帶回了這個羊脂白玉瓶。本宮對玉知之甚少,恰聞黃總管喜愛收藏玉,所以干脆來個借花獻佛。」她輕柔地說著,眼里一片明淨,只有絲絲暗涌在眼楮深處蠢蠢欲發。黃富兩眼放光地盯著玉瓶,貪婪的神情令夕珠看著都覺得厭惡。
顧惜彤見黃富捧著木盒子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狀似不經意地提醒︰「黃總管,本宮不懂玉,可也知道青玉終究還是不及羊脂白玉,黃總管也一定不會看走眼撿個芝麻丟個西瓜的,是吧?」意味深長地看了底下唯唯諾諾的人一會,不等他說話,她又恢復了平時的和善,像是方才什麼事也沒有一般。
「黃總管,新年的諸多事宜就有勞你了,本宮最近身子不好,也沒那個精神去應付這些事。」然後拖著長長的裙裾款款進了偏殿,只留下一個華貴典雅又不失清靈韻味的背影。
黃富覺得後背泛起的寒意冷得刺骨,他發胖的手在額間一抹,竟沾上冷汗,暗自低嘆了一聲。方才的警告他听得真切,不敢再留那個青玉壺多一會兒,他邁著粗短的腿急忙往回趕,路上還尋思著該找個什麼理由才能將青玉壺退回去,但又不會讓貴妃記恨著他。他遠遠地看了瑤光殿一眼,心里可惜道︰這後宮的主子們怕是都沒發覺,鳳椅上的那位是個多厲害的主。
夕珠看著黃富的諂媚樣就覺得惡心,不禁懷疑他的忠誠度有多高。彩萼也是這樣想,但是皇後娘娘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反倒顯得她們多心似的。顧惜彤咽下嘴里的桂花糕,用手絹輕輕擦了嘴後,才解疑︰「有貪念的人不可怕,沒有貪念的人才需要小心。本宮當然不會全信他,但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還是可以靠他去做的。」頓了頓,似賣關子一樣,瞧夠了她們笑話後,才緩緩道︰「比如說宮女太監的安置,或者是嬪妃住所的安排。」
黃富辦事的確沒話說,新年的宮宴辦得很漂亮。請的戲班子演的戲很新鮮,唱功又了得,太後一晚上都直夸好,後來又賞了點東西才讓他們出宮。晚上的煙火在天御來說是很稀罕的東西,倘若不是宮里過年的時候是不會燃的。
顧惜彤還是這十六年來第一次看到煙火。她驀地想起她的前塵,那些往事在十六年的磨化後,變得有點模糊不清。若再過上幾年,她可能再也想不起那些人那些事,她覺得她在被這個世界同化,或許真有那麼一天,她會忘了曾經的顧惜彤,只記得現在的顧惜彤,這樣想著,內心的空洞越來越多。
凌尋敏銳地感覺到身旁的佳人微微有些不安的樣子,顧不上會失了帝王的威嚴,他伸出大掌在桌子底下緊緊握住她嬌若無骨的柔夷,稍微側了一下頭輕柔問道︰「怎麼了?」
她看進他眼里,不知是煙花閃了眼還是淚水漫上眼眶糊了視線,她看到一雙深情的雙眸緊緊鎖著她的臉容,里面還透著擔憂。她閉上眼壓下漫上心頭的苦澀,啞著嗓子說︰「沒事,喝了點酒,頭有點兒犯暈。」他點點頭,站起來朗聲道︰「母後,皇後身體有點不適,朕先隨她回鳳臨宮。」說完,牽著她的手離開宴會。
正月的頭三天是帝後一起過的,這是規矩,所以坐下的嬪妃也只能忍著這口氣,不得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