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一行人風塵僕僕地到了棹城,選了上等的客棧。
蕭楠白曉下馬,將韁繩遞給馬夫,然後白曉折回馬車前扶著顧七下車,實在不是瞎操心,而是不得不如此,上次顧七跳下車時的驚險嚇到了所有人,就連韓二爺也忍不住事後責備一兩句。
顧七下來後,蒼寧扶著慕容千千也下來了。
一進客棧,顧七便敏感地感覺到原本熱鬧的大廳變得寂靜無聲。眼珠子一溜,悄悄看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還算正常,並無不妥,後來轉念一想,便明白緣由為哪般了。
店小二難得看見這種神仙般的俊美公子,忍不住心生概嘆。四位公子個個風采卓越,姿態雍容,後面隨之進了的三位女子,一個身著紅衣,臉色略微有些蒼白,身邊兩位侍女打扮的姑娘都輕俏可人。
顧七早已習慣了眾人驚嘆的眼光,每每如此,都欣然接受,還不忘打開象牙扇子扇扇風,儼然一副富貴公子哥兒的樣子。
白曉警惕地環顧一周,並無不妥,于是吩咐小二找一張干淨的桌子和準備幾間上好的房間。
在馬車上困了幾天,腳踩在地上的踏實感讓顧七滿足地吁了一口氣,笑意滿臉。上次住客棧還是在一個小鎮,趕到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匆匆找了一間客棧便歇下,根本談不上享受,這次時間還算充裕,而且慕容千千的傷口需要好好養傷,不宜勞累,于是他們便打算在棹城休息三天再渡江北上。
棹城的菜色偏辣,一頓下來,吃得汗流浹背,卻仍是覺得舒爽。回到房間,顧七覺得衣衫濕透了難受,便吩咐小二打熱水。蒼寧和顧七住一間房,為的是晚上怕出意外,可旁人看來,就以為蒼寧是她的收房丫頭。
寬大的木桶盛滿熱水,裊裊霧氣彌漫,甚是醉人。
抹上香膏,又泡了許久,直到熱氣沒了,水溫漸涼的時候,她才緩緩起身穿衣。
忽聞敲門聲,「誰?」
「公子,是我。」
一听是蒼寧的聲音,顧七緊著淡青色里衣便開門,如緞絲滑的墨發披散著,小巧圓潤的腳趾踩在雪白的絨毛地毯上,愈發顯得嬌俏。
「公子怎麼這麼這身打扮便敢開門,若果來的是別人,豈不是窺去公子的秘密?」蒼寧一驚,焦急地推著她進房。
盈盈一笑,白日英挺的濃眉抹去妝後露出彎彎黛眉,一笑便似會綻開春花似的俏麗動人。「正是知道蒼寧,方才隨意些。」
無奈地給她披上輕薄的披風,嘴上難得叨念一番,「公子仍需小心,不然,實在麻煩。」
知道蒼寧的擔憂,顧七也知道是自己冒失了,歉意道︰「以後不會了。」然後穿上男裝,坐在床邊挍干頭發。
又是一陣敲門聲,蒼寧示意她感覺帶上面具,然後,慢慢走到門邊詢問是誰。
顧七還沒來得及帶上面具便听見開門的聲音。
蕭楠手捧一瓷碗進屋,白袍下擺微動。
「喝了罷,剛剛吃了許多辣食,該要上火了。」淡淡一語,卻有不容置喙的堅決。
嘟著嘴,瞄了一眼黑乎乎的藥汁,顧七不禁一抖。
忍不住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包蜜餞放到她手上,順勢接過她手中的毛巾,輕輕為她挍發。「知道你怕苦,給你買了包蜜餞,快喝吧,不然涼了藥效就沒那麼好。」
甜膩絲滑的蜜餞放入口中,甜味自舌尖直抵心里,滿足地吸允手指。從來只有蕭楠和白曉懂她,在顧府的時候,娘親也會溫柔待她,可是娘親總說蜜餞積食,不宜多吃,所以每次配藥的一定是香糯的糕點。只有蕭楠會放縱她吃蜜餞,盡管事後他總要費功夫為她身體費心。如此縱容她的人,有蕭楠和白曉……凌尋?
從凌都出逃後,不知不覺已是三年了。
听聞他去年又一次全國選秀,听聞他將許國舅斥責罷官,听聞後位依舊懸空,听聞了許多,她已經分不清是無意听到的,還是有心打听。忘記一個人一段過去比她想象中的要難,生病時會想起他緊皺的眉峰,想哭時會懷念他溫厚的胸膛,愉悅時會憶起他淺淺的笑紋……
這三年難道都是一場徒勞的掙扎嗎?凌尋,怎麼才能讓我放你而去?
蕭楠看她失神地看著手中的蜜餞有些怔怔的,不禁暗嘆一聲,手中的功夫也慢了下來。
一時,都各自陷入沉思。
翌日一早,顧七就被窗外的陽光晃醒了。
「公子今日起得早。」一出房間便看見翠蝶扶著慕容千千準備下樓。點頭一笑,跟在她們慢慢下樓。
時間還早,大廳里並沒有很多人,只有三兩桌隨便坐開。
蕭楠在樓梯邊等著她,一襲月牙白鍛袍,腰系淡藍色銀絲帶,發間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發絲,干淨的氣質宛如仙人,溫潤的輪廓,眉眼含笑,仿佛春日暖陽里的碧波蕩漾,清澈透亮。紅唇彎出一個淺淺的弧度,風姿毓秀。
將手遞給他,任由他拉著她走到窗邊坐下。
面前已擺好精致的糕點和一碗透著熱氣的小米粥,旁邊,白曉濃眉飛揚,一手支下顎笑意晏晏地看著她。朝他一笑,她落落大方坐下。
慕容千千揚起紅唇,欽羨不已地說︰「顧七和哥哥的關系真是好得讓人嫉妒吶,雖然我哥哥也對我很好,可是,沒有他們對你那麼好。」
慕容千千自受傷後便一直在馬車里養病,極少下車。蕭楠給她診脈的時候,她還昏睡著,後來便一直由蒼寧照料,並沒有見過他們。之前偶爾一見,曾問過顧七,顧七也只說是兄弟,所以,她就以為是親兄弟了。不然,也實在難以解釋他們對顧七的過分照顧。
其實,她曾听聞翠蝶喊蕭楠蕭公子,喊白曉白公子,不過她以為那是他們的名而已,如此一來便一直誤會了。
听出她羨慕的語氣,顧七報以一笑,並不多言。蕭楠和白曉也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