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還是一片朦朧,遙遠的天際似乎隱約有些魚肚白。顧七睜開干澀的眼楮,掀開被子坐在床沿上看著窗外的芍藥燦爛綻開。
昨晚睡得不是很好,有些不踏實,心里甚至微微發慌。輕聲嘆息一聲,雙手捂住蒼白的臉容,她深深呼吸了幾次,低聲安慰自己︰「沒事的,小白在這里!」
靜坐了許久,天色大白,還能隱約遠處一些下人忙活的聲音。
眉宇間的愁緒淡淡,推開門,涼風襲來,有些陰郁的潮味。門口的守衛站得挺直,听到開門聲,朝顧七略微一點頭後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站姿。
「留下一個跟著我便可,麻煩幫我請你家主人到蓮池一聚。」率先走到前頭,雙手背後,昂首闊步。
白曉與另一個守衛相視一顧,然後邁步跟在顧七身後,另一個守衛見此,轉身走向書房。雖然不知道此人是誰,可是主人吩咐了要像貴客一樣對待,守衛也不敢拂了他的意。
穿過長廊,見四周無人監視,顧七放緩腳步低聲道︰「我想起來了,那日擄走我的人,似乎就是在木棚茶攤遇到的大漢。依我看,他們並不是這個宅子的人,或許,他們收錢辦事?」
「有可能。」
輕嘆一口氣,「越來越亂了……」接著問道︰「這幾天是怎麼了?我看下人都行色匆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那日見到四王爺的事,白曉對顧七絕口不提,如今听她問起,就隨意含糊過去。「我打听了一下,似乎是有什麼人要來這里,他們忙著招待吧。」
「看樣子不會是普通人,說不定是他們背後的主子。我們要不要留下來看看是誰?朝廷位高權重的官員你應該都認得吧。」
既然四王爺在此等候迎接,那麼來人十有**是宮里那位。他微微側首,只見她的側臉在陽光沐浴中顯得柔和恬靜,肌膚細致如玉柔女敕若水,長卷的睫毛輕輕顫動像羽化的蝴蝶。
她一直是他想保護一生的人,如今她就在自己面前,觸手可及的距離讓他恐懼她會突然消失。他不是那個可以擁有她一輩子的人,他知道。她的一生總要交到某個人手中,但是,如果對方是皇上的話,他不甘心,不忍心!兩年的宮廷生活她過得並不好,皇宮就像是一堵高牆束縛她欲展翅高飛的渴望,皇上給不了她自由,而他,卻可以陪她浪跡一生。
垂眸淡然道︰「不必如此,今晚他們的貴客到來,所有人都忙著迎接貴客,這是我們離開的最好時機。」顧七沉吟,「的確,過了今晚,怕是不交出航道我們永遠走不了。」
「你安排一下吧,今晚我們就走。」顧七微微一笑。
這樣恬靜溫和的笑,讓白曉有些不忍直視。她心里有皇上,他知道,但是,原諒他自私一回。「今晚酉時開宴,等人少的時候,我們就走?」壓下心里的慌亂,他輕聲問道,聲音略顯浮躁。
「好!」僅僅一個字,她便讓他心安。
在水榭坐了一會兒,沒等來面具男子,倒是澄明快步走來。陽光下,她的額頭滲出點點汗珠,氣息也喘得厲害。「公子,我家主人沒空,吩咐奴婢帶話說,明日定然好好向公子賠罪。」
不甚在意地一笑,從懷里掏出墨綠色的絲帕遞給她,「不妨,在下等著便是,如果你有事要忙就去吧。」讓守衛去請他的主人,也不過是為了支開他而已,實則沒什麼大事,反倒是澄明讓她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更加確定今晚是離開的最後時機。
澄明退下後,顧七仍坐在水榭里看著滿池蓮花怒放。口中微微呢喃︰「古人雲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酉時一刻,書房。
簡潔的書房利落干淨,此時門窗緊閉,外面團團把守了幾十個身懷絕技的侍衛,冷肅的氛圍讓人不寒而栗。
房內,案幾前坐了一個青衣男子,長發如墨用碧玉簪高高挽起,俊臉若刀刻般稜角分明,英挺的劍眉配上挺直的鼻梁,異常英俊。此時,他神色慵懶地靠著椅背,一手支頤一手把玩腰間的龍鳳泣血玉佩,有些漫不經心的隨意。
坐下,一男子身著素衣站在左邊,平靜的臉容上隱含微不可見的玩味,旁邊,宅子的主人依舊帶著面具,單膝跪在地上微垂首,姿態恭敬至極。
「主子,屬下已多番試探顧七,此人確是七公子無疑。」
「藍鷹的能力皇兄是知道的,那日,那個顧七的氣勢竟不輸給藍鷹,臣弟著實驚訝。」四王爺凌楚朗聲道,語氣頗為贊賞顧七。
一路上收到藍鷹的書信,听聞七公子不及弱冠,如果真如凌楚所言,那的確是個人才,盡可為己所用。薄唇勾起弧度,漾出令人目眩的邪魅一笑,「如此甚好!水運的事,提過了?」
藍鷹頓了一下才緩緩開口︰「屬下已向七公子提及水運,但是,他並沒有放手的意思。但是……」思及那日顧七似笑非笑的一瞥,藍鷹有種被看透的感覺,「七公子說民不與官斗,如果朝廷強硬搶奪,他只能放手。」
凌尋皺眉,眉峰處隱隱騰起一股寒意。「民不與官斗?」似喃喃自語,又像是索求一個回答。
「皇兄,這個七公子似乎知道我們是朝廷的人,而且,還有更大膽的揣測。」凌楚微微一笑。
「哦?說來听听。」聲音略微有些亢奮。
凌楚示意藍鷹說,藍鷹垂下眼眸,冷聲道出兩個字︰「囤糧!」
凌尋一愣,撫弄玉佩的手指頓時有些僵直,唇邊笑意加深,雙目迸射出仿佛看見獵物的凶光。「囤糧?真是大膽。此人,該留還是該殺?」
藍鷹知道主子的心思,不管七公子為何有這種想法,但是,如果朝廷要囤糧的消息泄露出去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如今北邊邊境不寧,此時囤糧也是為了戰爭做準備,但是,百姓尚且不知,如果凌鄴舉兵的消息傳開的話,不免人心惶惶。想到這里,藍鷹沉聲說道︰「屬下以為,該殺!」
凌尋的視線落在凌楚身上,靜待他的說法。
「皇兄,七公子是個人才,或許可以收為己用。」
銳利的眸子半眯,眉峰寒意不散,手指輕扣桌面,一聲一聲緩而不急,像是叩進每個人心里一樣。良久,才听聞冷肅的聲音︰「帶朕去會一會傳聞中的七公子。」
縱使七公子有如何通天徹地的本領,可也不值得當今聖上親自一見,對于主子的心思,藍鷹略有不解,可是並不出言相勸。凌楚倒是勾起玩味的微笑,像是早知如此一樣,手中的折扇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