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俊仍然穿著很簡單的T恤、牛仔褲,沒有帶手下的他,除了那張「明朗」的臉,看起來跟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區別。當然,如果她不曾見識過他拔槍,她一定會把他當成很普通的人。
「想什麼呢?」他站定在她的面前。
沒有禮貌的說你好,也沒有面對陌生人的生疏,反而一副很熟稔的樣子,給人很輕松的感覺。
蕭蕭對他笑了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傷口有沒有好一點?」目光移到她打了石膏的腿︰「最好別自己亂動,小心錯位。」
很自然的關心流露,目光坦然又讓人感覺到暖意,蕭蕭笑著回答︰「只是輕微骨折,沒那麼嚴重。」
「那麼那位先生呢?也月兌離危險的吧?」她雖然渾身上下都仍然很狼狽的樣子,可是看得出精神很好,眼中有晶晶亮亮的東西在閃爍。很奇怪,明明滿臉是傷,可是卻有很吸引人的神采。
「嗯,他很好。」蕭蕭回答,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說︰「昨天謝謝你。」
雖然實在有些記不清他何時出現的,但是她記得他抱著自己去手術室,也記得自己身下的這把輪椅是他給準備的。
「不用。」他不在意的回答。
蕭蕭想著歐陽庭的話,本來正在想著怎麼開口。他卻突然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她說︰「那天那幾個執行謀殺的人招了。」幾個沒有背景的小嘍,只憑著一股不要命就敢出手。
蕭蕭有些意外,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及這件事,同時心里也松了口氣。但是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的心又緊繃起來。
因為他問︰「你們是不是認識一個叫方文格的人?」
蕭蕭看著他的眸子細微的變化了一下,心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緊張。因為知道,齊俊絕不會無緣無故在這時候提起方文格。
齊俊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他們果然是認識這個人的︰「你應該知道那些撞你們的人,都被我帶走了吧?」
蕭蕭點點頭,心更是沉下去幾分。
「他們說雇主是個姓方的男人,J市那邊的人幫忙查出來的,全名叫方文格。」齊俊回答。
全名叫方文格!有什麼在耳邊突然炸響,她有那麼一瞬間腦子空白了一下。
「你沒事吧?」齊俊看著她突然慘白的臉,有些擔心地叫她。
據他了解,這個方文格在J市只是個連名號都叫不出來的小人物,J市那邊的人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查出有這樣一個人。當然,他也順便了解了一下「受害人」的情況,竟然是在J市無人敢惹的鐘離衡,A市軍界某軍長的愛孫,所以當他听到佣金只有三十萬的時候,簡直錯愕。
蕭蕭沒有說話,只是皺著眉捂住胸口,不是痛,而是悶,悶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齊俊本以為她該是憤怒的,恨不得將人千刀萬剮,或者該咒罵兩句,當然,更重要的是讓他把人交出來自己處置,但是她現在這副樣子是不是有點不正常?難道還有很深的牽扯?
過了好一會兒,蕭蕭才緩過神來。她看著齊俊問︰「方文格是不是也在你手上?」
本來找凶手也是為了樓少東,那家伙不允許有一絲一毫有危險的因素存在在他老婆身邊。其實他也不用親自插手的,不過經過昨晚在醫院這一遭,他還真就上了心。
「沒有。」齊俊搖頭︰「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讓人把他找到。」
「那我能不能求你件事?」她認真又嚴肅地看著他。
「說吧。」齊俊很爽快的答應。
猶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如果可以,能不能先不要把他交給別人。」
「你是指歐陽庭?」齊俊猜測,目前樓少東撒手了,他決定讓鐘離衡的人和齊俊自己解決這件事,所以只有他會想將人從自己這里弄走。
「嗯。」蕭蕭點頭,可是臉色並不太好。
齊俊突然好奇,覺得事情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他以為她會幫著歐陽庭的,畢竟他們都是鐘離衡身邊的人,但是為什麼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不過這對他也沒什麼,歐陽庭雖然和鐘離衡一樣出身顯赫,但是他作為中黑道人,也很鄙夷那些道貌岸然的政治家庭中,培養出來的這些目中無人的**,當然這件事上主要的是很不想給歐陽庭方便。
所以他回答的很爽快︰「好,我答應你。」
「謝謝。」蕭蕭感激地看著他。
「也不是什麼大事。」他明朗的笑著,然後把手上的東西遞過來︰「你應該還沒吃飯吧?」
「謝謝。」蕭蕭不客氣地接過來。
「不用那麼客氣。」他看了一眼不遠處過來的女人,穿著護工服,目光一直落在蕭蕭身上,應該是來找她的︰「那我先走了。」
「好,再見。」蕭蕭點頭,目送他走至電梯旁。
「蕭小姐。」穿著護工服的女人走到她的面前叫著︰「鐘離先生讓我找你回去,該用飯了。」
「好。」蕭蕭笑著點點頭。
那護工從後面推著她,輪椅一點點朝著病房過去。她的心思卻還在剛剛的談話上,方文格他怎麼會?怎麼會雇佣殺手呢?
「你專心養傷,追查的事交給我就好了。」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到了病房門口,歐陽庭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兩人見她進來,也都有默契的閉了嘴。因為鐘離衡很不希望她知道這些事,更不想讓她擔心,卻不知道她現在比他們知道的更多。
「過來吃飯。」鐘離衡對她說。
「嗯。」蕭蕭應著有點有心不在焉,那護工阿姨把她推了過去,發現她手里提著印有飯店字樣的飯盒,就從她手里接過來擺上。
她本來沒在意,卻听到鐘離衡無意間問了一句︰「誰送過來的?」
蕭蕭這才回神,看著護工手里的那個袋子,才記起是齊俊給她的,回答︰「一個朋友。」
「朋友?你在T市還有朋友?」鐘離衡本來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可是發現她回來後神色不太對,就不由想知道她到底見誰。
蕭蕭語塞,不知道該怎麼說起齊俊,她都說不清楚自己怎麼就跟他成了朋友。尤其是他那張與季杰相像的臉,會不會讓鐘離衡想多?
「當然有啊,喬佳寧不就是。」歐陽庭突然開口。
蕭蕭敷衍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可是鐘離衡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她剛剛說的是一個朋友,這種語氣應該是指自己不認識的人。而且如果是喬佳寧的話,她也沒必要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而且歐陽庭竟然為她解圍,這不是很反常嗎?他只是關心她而已,為什麼她們的反應都這麼奇怪?
「你吃了沒有?」蕭蕭轉移話題,只覺得鐘離衡看著自己的目光,直讓她覺得自己心虛。
「吃過了。」鐘離衡淡淡地回答,目光還沒從她身上移開。
「不打擾你們卿卿我我的時間,我先走了。」歐陽庭說著站起身,走出去之前還特意看了蕭蕭一眼。
蕭蕭低下頭,專心地吃了點飯。但心里有事,胃沉沉的,什麼也咽不下去,只好草草作罷。
「你如果不想我那麼多事,我不問便罷了。何必跟自己過不去,你身體很差,多吃點才好的快。」最終還是鐘離衡妥協。
蕭蕭听了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將輪椅移到床邊,看著他開口︰「鐘離,我有話跟你說……」
鐘離衡看著她,等待她說下去。可是過了好久,她都沒有說出來。
「如果為難,下次再說吧。」鐘離衡看得出她的掙扎,她還沒有決定好。
她的表情很嚴肅,但還是開了口︰「這次的雇佣者我知道是誰。」
「誰?」看著她的臉上的凝重,他突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方文格。」蕭蕭閉上眼楮,終于吐出這個名字。
相比起蕭蕭的難受,鐘離衡除了有點意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如果非要有,那便是他曾經是蕭蕭的朋友,他在乎的也只是蕭蕭的感覺而已。
「那你想怎麼做?」他問,又想求情嗎?讓他饒了方文格?
蕭蕭不說話,她沒有辦法說出話來。她親身經歷過那場險象環生的生死劫難,甚至差點失去了鐘離衡。所以她有什麼資格說讓他饒恕?可是道理是這樣的道理,方文格他也是曾經的朋友,所以她沒有辦法做到無動于衷。
沉默,好不容易來的平靜時光,突然被這股壓抑破壞殆盡。
鐘離衡憐惜的模著她的臉,那些傷痕雖然不重,卻都沒有消褪︰「蕭蕭,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什麼嗎?不是我的生死,而是你,他不該把你卷進來。」如果那一刻蕭蕭出事,他覺得自己會讓整個世界都毀滅掉。
「鐘離……」她抓著他捧著自己臉的手。說不感動是假的,她蕭蕭何其有幸,能得他這樣深的愛。
「人我可以想辦法交給你,但是如果懲罰太輕,我不保證還有別人會收拾他。」到時候不用他動手,他是鐘離家的人,即便跟家里鬧的不愉快,這件事傳出去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理。
「謝謝。」他們從小生活的環境不同,受到的教育不同,對事情的看法和處理都會不同,所以她知道他已經為自己妥協得很多很多了。
「傻瓜。」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呼吸糾纏。
他只是舍不得這份幾乎是拿命換來的幸福而已,自己差點丟了命,再因為一個方文格失去,那豈不是太不值?所以只要她的心里有他,不會被任何人分走。只要她安心的待在他身邊,一切足矣。
手機的震動嗡嗡地響起來,伴著很低低的鈴聲。他們卻都沒有動,低低的音樂里開始響起那英的聲音︰「我想起你描述夢想天堂的樣子,手指著遠方畫出一棟一棟房子,你傻笑的表情又那麼誠實,所有的信任是從那一刻開始,你給我一個到那片天空的地址,只因為太高摔得我血流不止……」
是蕭蕭的手機,他听到這首歌時皺起了眉,心里有些不舒服,或許太傷感。因為他記得某一天的早晨,她戴了一晚的MP3里只有這一道歌。
鈴聲一遍一遍的響,她終于忍不住起身去接,是部座機。鐘離衡也瞧了一眼︰「應該是酒店的電話。」他說。然後兩個人才猛然想起小嘉,蕭蕭趕緊按了接听鍵︰「喂。」
「蕭小姐。」那頭果然傳來李娟的聲音。
「是我。」蕭蕭應。
「媽咪,媽咪。」電話好像是被小嘉搶了,只傳來他焦急的喊聲。
「小嘉乖,媽咪在呢。」她安撫著小嘉,又看了一眼鐘離衡說︰「爹地也在。」
「媽咪,爹地,你們在哪里?是不是,不要小嘉了?」太長的句子對他來說還有點困難,所以幾個字一頓,還好能表達的清楚。
「小嘉乖,爹地,媽咪沒有不要小嘉,我們有點事辦,過幾天就回來,你乖乖听李娟阿姨的話等我們好不好?」蕭蕭繼續哄著。
「李娟阿姨說,小嘉乖乖的,爹地、媽咪就會早點回來,是不是?」小嘉不放心的又問,听著還有濃重的鼻音。
鐘離衡拿過手機,回答說︰「嗯,爹地還會給小嘉帶禮物。遙控飛機好不好?爹地陪你去公園飛。」上次接他放學,小嘉看到許多爸爸帶著孩子在玩這個,羨慕的很,只是他一直沒有時間抽出時間陪他。
「好。」小孩子有時候也很好哄,他只是在孤兒院待的太久,沒有安全感而已,他們真是失敗的父母。
「那你把電話給李娟阿姨好不好?爹地和她說幾句話。」鐘離衡說。
「好。」小嘉應著。
那頭安靜了一會兒,才傳來李娟的聲音︰「衡少。你們的事歐先生已經和我說了,他也安排了保鏢跟著我們出入。我會照顧好小嘉的,衡少和蕭小姐放心。」想說專心養病的,又怕不嘉听到。
「嗯。」鐘離衡應,然後掛了電話。
「快點好起來,不然你這個樣子會把小嘉嚇到的。」他心疼的模著她的臉。
「留疤怎麼辦?」其實她也有點擔心。
「現在整形技術這麼發達,又很流行,只會越整越漂亮,你擔心什麼。」他難得的開玩笑。
「你是嫌棄我?」她故意裝生氣的樣子。
「嗯,是嫌棄,嫌棄你太漂亮,讓我沒有安全感。」他很認真地點頭回答,可是話卻是逗她開心的。
蕭蕭果然笑起來,她笑起來很美,眉角飛揚,整個人都暖暖的,十分的有生機,這樣的蕭蕭已經三年不曾見過。
那一刻,仿佛感覺幸福觸手可及。只是他們還是想得太過美好。幸福,似乎總是會在離的很近很近的時候,與他們擦肩而過。
最初的起源是在第三天後,某天傍晚她被護工推出去散步。說是散步,其實是因為歐陽庭來了,她知道鐘離衡和他有許多的事要商量,自己在不方便而已。
在醫院的小公園里待了半個小時左右,她才讓護工推她回去。因為鐘離衡的身子需要休息,不可以勞神太久,她回去他便不會再談,這已經成為兩人的默契。
只是今天,她還沒走到病房門口,就看到歐陽庭已經出來了。他倚在偏離病房不遠的牆邊抽著煙,看到她過來的眼神很不對。
蕭蕭沒有理他,轉過頭,由護工推著越過他直接朝著病房而去。
「我真是小看你了,不止沒讓齊俊把人交出來,還想保護幕後的人。」他涼涼地看著她。
輪椅的車輪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響動,她沒听得太清楚,或者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只是不想去理會。
「心虛了?」歐陽庭卻擋在了她的面前,嚇得那護工停住,沒有再往前。
「歐陽少爺,我想鐘離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她會解決的,會給鐘離衡一個交待。
「衡是被你迷得神魂顛倒,才會由你任意胡來。但是我不會允許,你這個女人給我听著,我絕對不會放過傷害他的人。」歐陽庭咆哮。
為什麼?就算再愛,也不能原諒差點害自己喪命的人。差點死掉的鐘離衡啊,是從小一起長在衡,是他最…深愛的人,所以他絕不允許。
「歐陽,讓蕭蕭進來。」他的聲音太大,還是被鐘離衡听到了。
蕭蕭看了他一眼,那護工仿佛怕他對蕭蕭動手,听到鐘離衡的話就趕緊繞過他,奔進了病房里。鐘離衡還躺在病床上,床頭的點滴瓶里的藥水已經下去了大半。
「歐陽,這件事是我同意的,你別為難蕭蕭。」他的聲音很平淡,只有維護她的意思。
妒忌突然在歐陽庭心里狂竄出來,因為看不得鐘離衡的這樣的愛,愛一個女人愛得如此妥協。而自己,連聲討幾句都不可以。
「鐘離衡,你那麼愛她,可是又知不知道自己生死關頭的時候,她還在忙著勾引別的男人。」
「你胡說什麼?」蕭蕭瞪著他。
「我胡說,你敢告訴衡那個雇佣人是誰幫你找到的嗎?你敢讓他見見那個男人嗎?」歐陽庭冷笑。
鐘離衡本來沒有在意那些話的,只是很煩感歐陽庭這樣說蕭蕭,可是他轉頭卻看到蕭蕭的臉色變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