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5定風波
「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不舒服嗎?」顧花回用袖子替君緣修擦了擦他額角上的清汗,想起從剛剛開始,他的臉色就一直很蒼白。
袖子很快就被汗水濡濕了,顧花回看得心中一疼。
「下次就不要忍著了,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喜歡用這個當苦肉計糊弄我的嗎?這次怎麼裝得跟劉胡蘭一樣死不承認呢?」
君緣修虛弱一笑︰「……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又是在騙你。」
「你也知道你騙我騙得太多了啊?!」顧花回不滿地哼了君緣修一眼。
君緣修輕笑︰「所以我才擔心,到時候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你會不相信我,以為我又是在耍什麼事手段……」
顧花回一時語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覺得君緣修這人著實是太有自知之明了,知道他自己工于心計,卻又死不悔改。
顧花回清了清嗓子。
十分別扭地扭過腦袋,惡聲惡氣道︰「如果你身體真的不舒服就直接和我說!就算我知道你是裝的,也會傻布拉吉地喂你喝藥,誰讓我心地這樣善良!所以你說的那種打折的信任感對于我來說,根本就算不上數的!」
這應該是一種變相的表白吧?
就算她明明知道他是在裝病,也依舊會傻布拉吉地撲到他面前喂他喝藥,替他把額上的清汗擦干。
因為,在她心中,受騙的失落感,遠遠比不上他生病時那種撓心撓肺的灼痛感來得激烈而刻骨,她不想因此而失去他。
他始終在她心中是和別人不同的。
君緣修聞言愕然,有些驚訝地望著顧花回。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這麼重要啊……」半晌,君緣修才輕笑出聲。
黑漆漆的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笑得如沐春風。
「行了行了,喝水,嘴巴一點顏色都沒有,是不是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又開始生活沒有規律不按時吃飯了?」顧花回端起水杯,搶捏住君緣修的下巴,往他微張的紅唇中死命地灌水。
像是怕他又會當著她的面說出一些惡心人的話來,小臉羞臊得通紅。
「別以為我不知道?君言那小子什麼事情都和我說了!說你天天熬夜不回別墅,只是呆在這君氏大樓不願離開。你懲罰自己也不帶這麼糟蹋自己身體的呀!」顧花回心中抽抽拉拉的疼,一想到君緣修這幾天來受到的非人折磨,就覺得自己對不起他,什麼都不知道,還在君言面前一個勁兒地埋怨他。
她著實是太不應該了。
君緣修低頭,苦澀地笑︰「我怕我回君宅了,你又來君氏找我,那麼我們不就會錯過了?所以還是在君氏大樓一心一意地等你來的好。」
顧花回氣得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萬萬沒有想到君緣修不會君宅的原因竟然會是這麼幼稚。
愕然之余,顧花回又有一些甜蜜的感動。
「你這個呆子!」
顧花回笑著戳了戳君緣修蒼白的額角,唇角微勾,含著一絲秋水長空般雨過天晴的笑容,前嫌盡釋。
君緣修毫無血色的唇角揚起一個溫潤動人的笑容。
將顧花回戳在他額角上的手指握在他手心中,輕笑著用薄唇親吻著她柔女敕滑皙的小手指尖,如同用薄唇膜拜著什麼精致的瓷器般仔細。
他抬眉,眸如漆點的雙眼直勾勾的望著顧花回,唇角輕翹。
「我是呆子,可顧花回就是喜歡呆子!」
如果他不呆,就不會這麼痴痴傻傻地等待小獅子十七年了。
將他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全部揮霍在等待的漫長歲月中,但他,從未後悔。余下的,只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解月兌和釋然。
和如今這般美好的風景相比。
當初那點微不足道的等待,又算得了什麼呢?
……
顧花回和君緣修之間的風雨飄搖過去了,但是君氏和顧氏的狂風暴雨,現在才剛剛拉開帷幕,萬民都還處于水火之中。
首先,是四大家族聯合扣押君氏的客源,以低利潤高回報的極端政策,摧毀君氏在商界幾乎稱得上是壟斷地位的唯吾獨尊,和其他幾個江南家族平分本市北區天下,逼得君氏不得不暫握半市金融。
君氏一直以來都致力于資產管理,金融服務,信息科技方面的發展研究,但是由于涉足過廣,又不能面面俱到,所以在面對這些個老家族的狂壓打擊中,難免會有一些力不從心。一些君氏旗下的小運營商紛紛倒戈,被四大家族的團體合縱連橫,蠶食得支離破碎。
其次,就是英國方面對君氏的打壓。
君氏的生意遍布全球,但是合作最為密切的友邦還是英國,因為那是除卻本市君氏總部以外,耗資最巨大且收益最高的君氏分部。
但,這接連著幾天,英國君氏分部的許多信息科技方面的研究報告都被黑客強勢入侵摧毀,其損失已經耗盡了英國君氏分部快一半的資金才能彌補。
英國君氏分部本就比較側重于信息科技,但是科研成果被盡數摧毀,連相關資料也被黑客用電腦遠程爆破,相當于這三四年來的努力全部都付之東流。
君氏好像被一片濃雲籠罩,大有金兵壓境之感。
君氏內部的管理人員都處于人心惶惶之中,他們知道君氏的流動資金全部都耗費在和四大家族周旋中,為了節省資金,很有可能會裁員。
一時間,君氏上下一派死氣沉沉的模樣,絲毫沒有半點喜色,都在擔心他們自己可能會被君氏舍棄,失去這棵大樹的庇佑。
但是,君氏高層卻一直沒有對裁員一事作出定論。
「查出來英國那邊是什麼人做的嗎?」
君宅的書房中,君緣修打開視屏通訊器,對著屏幕牆上的白颯和君言,三人一同商論著君氏的未來發展放下以及解決戰略。
君言和白颯的關系都不能曝光,所以他們經常這樣用視訊牆開會,防止真正聚集在一起的時候被記者偷拍,將他們的身份背景公之于眾。
白颯冷然道︰「歃血盟在斷鷹組織的暗樁昨天遇難,在遇難之前發了一個郵件,證明這些天英國君氏分部的黑客入侵事件都是克雷做的。」
君緣修面色一變,卻抿著唇角沒有說話。
「克雷?」君言卻沉不住氣了,「克雷不是已經被嫂子洗去記憶了嗎?怎麼還會來找我們的麻煩,難道是嫂子的催眠不成功?」
白颯面無表情道︰「嫂子催眠得很成功,克雷忘記了他的畸戀,還有和馬瑞那公爵及其叔父間的仇恨。他甚至認祖歸宗,想要繼承馬瑞那公爵的爵位,和其同父異母的哥哥維瑞斯一同競爭。」
君言不解道︰「那他怎麼還會發瘋去入侵英國君氏分部呢?」
白颯道︰「原因有二,其一︰克雷想要和維瑞斯競爭繼承爵位,所仰仗的只有斷鷹組織,但它是恐怖組織,不能被皇室允許。所以克雷新設了許多信息科技公司,想要用財力和維瑞斯一拼高下。而信息科技公司最容易迅速成名的關鍵,就是利用其它成名公司先進的科研成果,盜取為他所用,很顯然,克雷選中的羔羊就是英國君氏分部。我已經將英國君氏分部里的那幾個內鬼審問過一遍,他們都是被克雷威逼利誘所以才會關閉防御系統,監守自盜。」
白颯說到這里便沒有再說話。
君緣修知道,白颯隱忍不發的話一定和顧花回有關,他們兄弟之間從來都不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隱瞞對方,只有當年顧花回和關凌霄在一起的時候,他有些失控地公私不分,將君言送到特工島泄憤。
思及往事,君緣修又些恍惚,手臂抬了抬,想要喝咖啡,卻發現杯子里的咖啡已經被他喝完了,也就作罷了。
「二哥,那第二個原因呢?」君言可不會想這麼多,在兩個大哥面前,他極少運用眼看四面耳听八方的圓滑手段,永遠都是那個享受和兄弟們同進同退熱血感覺的弟弟,和他們一同拼搏作戰。
不斷地證明他自己的存在。
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父親並不愛母親,他們之間永遠都只不過是利益聯姻。父親光明正大地在外面包了一個女人,對她極為寵愛,但是卻從來沒有讓她進過君家的大門。他還有一個哥哥叫君緣修,所有人都知道,這世上,父親最愛的就是君緣修的母親元衣,其次就是君緣修。
他君言的存在,只不過是為了讓這段利益聯姻變得更加穩固罷了。
剛開始得到這個認知的時候,君言是憤恨惱怒的,天天想著法的找尋君緣修母子的存在,想要給她們一點教訓,讓這個大狐狸精和小狐狸精離他正直不阿的父親遠一點,不要破壞他現在的生活。
他天生好動,卻偏偏強迫自己變得沉穩,學會觀察父親的言語和動作,從中找到一絲珠璣,學會虛與委蛇,只是想要讓父親滿意,能夠將他老人家為數不多的寵愛,分到他和母親上一點。
父親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過君家了。
終于,他蟄伏了那麼長時間,學會套父親秘書的話,找到那狐狸精母子的地址,等他氣勢洶洶地沖到那棟別墅面前,卻隔著雕花鐵門,看到父親模著一個清俊少年的腦袋,笑得一臉寵溺。
慈祥的臉,消散了平素的冷厲稜角,只剩下柔和的光。
君言小小的心中一陣抽縮。
父親身上那種渾身閃閃發光的感情,應該是叫做父愛吧。
那是君言從來沒有沐浴過的父愛。
那個時候,君言便知道,無論他再怎麼努力,父親也不會回到母親和他身邊了。因為父親從來都未對她們母子倆抱有期望,所以從來不會去付出。
那個冷厲的老男人,將他生命中所有的光耀,全都輝散在他最愛的女人,和最愛的兒子身上,父親的世界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君言心底有恨。
竟然父親不愛他,為什麼又要生下他?
竟然父親生下他,為什麼又不愛他?
雖然君言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讓父親失去所有,讓父親後悔從小到大對他的忽視,但君言還是忍不住一次次偷偷跑去那座不知名的別墅鐵門外,窺探著不屬于他的父愛。他雖然心中又恨,但還是希望父親能夠將那種溫暖而嚴厲的眼神投到他身上,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有一次,君言看得太過專注,君緣修發現他在外面窺探,君言心中一沉,暗叫不好,以為君緣修會向父親打小報告,說門外有人窺探。
但是君緣修卻輕笑著,什麼都沒有說,還幫君言引開了父親。
陽光正好,綠意如織,暖陽從葉隱縫隙中稀稀疏疏地傾瀉而下。
君緣修似笑非笑地站在君言面前。
君言心中很慌,像是考試作弊被老師發現小抄了一般,為了掩飾住心中的惶然,君言只好假裝趾高氣揚地站在君緣修面前。
大聲地說︰「我才是父親唯一的兒子,你們都給我等著,遲早有一天我一定會將你們狠狠踩在腳下,讓你跪著求我!」
「你是在害怕對不對?」君緣修笑得一臉柔情似水,似乎是在懷念什麼,「我有一個朋友,她總是喜歡在她極度害怕的時候,大吼大叫,以掩飾心中的害怕……你是不是也和她一樣?」
「我才不是你朋友!」君言一語雙關。
說著便轉身離去,十分踉蹌地消失在馬路拐角的盡頭。
再後來,君言始終忍不住偷窺父愛的誘惑,幾番跑去那座別墅里看看父親柔和的目光。君言知道,君緣修早就發現了君言的存在,但是君緣修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向父親表明這一切,任君言躲在暗處,窺探著君緣修的光明。
倆人逐漸養成了默契。
只要父親去君緣修那里,君緣修絕對會把父親引導君言看得到的地方。
後來的後來,君言血氣方剛,和人鬧事,被某地頭的老大帶著一群拿著家伙的兄弟追得滿街大跑,被君緣修所救,倆人身上都掛了彩。
父親後來知道這件事情,正要責罰君言,君緣修卻主動承擔錯誤,巧舌如簧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了君緣修自己身上。
君言一臉心安理得,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君緣修面不改色地騙父親。
他知道,父親舍不得懲罰君緣修的。
但是,君言和君緣修之間從針鋒相對,漸漸變得不一樣了。
很久很久的後來,君言才知道,這世上,除了動人的父愛,其實,還有另外一種熱血男兒的感情,那叫做兄弟情。
這份來之不易的兄弟情義,便伴隨著君言一步步長大,一直像烈日里陽光一般,熱烈而火辣地刺激著他,讓他進步,讓他成為參天大樹。
抽枝發芽,枝葉招展。
回憶結束。
君言見白颯還是沒有說話,只得將問題再問了一遍︰「二哥,這第二個原因呢?你啞巴了啊?」
白颯面色有異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君緣修。
君緣修啟唇道︰「你說吧,白颯。」
白颯面無表情道︰「和嫂子有關。雖然克雷忘記了他對林黛麗的畸戀,只把林黛麗當母親一樣尊重。但是,克雷似乎是將他自己對林黛麗身上的愛意,全部轉移到了嫂子身上。克雷記得他綁架過嫂子,但只以為他綁架嫂子是因為她和他尊敬的母親長得像,所以他想懷念。」
「克雷愛上了咱嫂子?!」君言驚呼出聲。
君緣修的俊臉狠狠一沉。
白颯向不長眼色的君言死命地擠眼色,命令他閉嘴。
突然一聲嬌嬌軟軟的聲音,出現在君緣修的書房中,驚得三個男人一慌。
「誰愛上你嫂子我了?」
顧花回手中捧著一杯咖啡,笑眯眯地站在書房門前。
「你怎麼過來了?」君緣修斂容,威懾性地警告了胡亂說話的君言一眼,唇角浮起笑意,君緣修並不想讓顧花回跟著操心。
顧花回將咖啡送到君緣修手中︰「擔心你怎麼這麼晚都不去睡覺?都說過了,你要按時作息,這樣胃病才能好得快,你怎麼總是不听人勸呢?」
君緣修微笑︰「好,你先去睡覺,我過會兒就過去陪你。」
說完,還曖昧地沖顧花回展顏一笑。
眼神十分撩人。
「少給我轉移話題。」顧花回小臉微紅地瞪了君緣修一眼,「我剛剛明明听到你們在討論我來著,別想把我給逼走!」
君緣修的笑容掛在臉上,卻不再出聲了。
「君言,你來說。」顧花回將目標轉移到受氣包君言身上。
君言心驚膽戰地看了冷臉的君緣修一眼,被君緣修臉上冷然的笑容煞到,虎軀一震,只好打著哆嗦道︰「嫂子,你就別為難小的了,你也知道,小的只是一個打打下手的,平時都是大哥拿主意。」
顧花回哼了哼︰「其實你們不說,我也知道,我剛剛什麼都听到了,不就是克雷那事嗎?還遮著掩著不讓我知道,有什麼意思呀?」
「嫂子,你知道克雷喜歡你?!」君言驚呼。
「君言!」君緣修厲聲制止。
白颯捂臉,一副「君言你死定了」了表情。
君言這才恍然大悟過來。
娘的,竟然被花瓶嫂子給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