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經很深了,十月的廣州城白天還是炎炎烈日的暴曬之下,到了晚上卻是清風徐徐吹過,當真是個涼爽無比。
黃浦軍校大門不遠處的河邊小酒館里依舊燈火通明著,同外面清涼的夜風相比,酒館內卻是熱度很高,眾黃埔學生們借著酒意各自表意見和看法,看著他們似醉似醒的醉態,讓人很難想象他們探討的卻是有關這個時代中國的前途和命運。
陳家駒此時很是輕松愜意,洋洋灑灑地說了半天,一口氣地將自己此時的心里話都倒了出來,他不奢望就這麼一次就能將大家的思想給扭轉過來,但是他明白,總是會有人清醒和反思起來的。
陳家駒的話就好比是一個導火索,將眾黃埔學生的情緒一下子給點燃了起來,大家是各抒己見紛紛從理論說到現實,從國外說到了國內,那個演講的深度和邏輯的嚴謹程度讓陳長風是暗自點頭自愧不如啊。
其實陳家駒心里明白的很,剛剛他說的其實全部都是廢話,說破天,一個是代表中國最有錢人的資產階級利益的政黨,一個是代表中國最貧困生活的工農階級的政黨,他們兩者具有天生的不協調性!
合作只能是暫時的,那是雙方共同面臨著強大的敵人時所采取的抱團取暖的臨時措施,一旦時機有所變化,雙方的分道揚鑣簡直就是可以預計的。
歷史上的三年後,國共兩黨最終不還是合作破裂,官方的教材書上只是泛泛的說國民黨背叛了革命雲雲,但沒有說清究竟是什麼原因。
其實原因很多,比如江浙財團對蔣中正的拉攏啦,北伐合作時的桂系等地方實力派的乘機壯大實力啦,國民黨內部的爭權奪利啦,共產國際對于陳獨秀等人的錯誤指導造成的右傾錯誤啦等等。
但歸根到底,兩黨不同的革命路線,階級的對抗性才是導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的根本原因。
陳家駒小口的喝著大碗茶,心中苦笑,歐陽翁啊,所謂眾人皆醉吾獨醒的滋味可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的境界啊!那種你明明知道最終會是慘烈的結局,但是你身在其中卻無力扭轉,那種無助的感覺讓人想想都是恐懼後怕。
酒館里的眾人依舊是談興正濃,性情直爽的陳賡更是與飯前同他爭論不休的小宋兩人給掐了起來,不過由于有了眾人頻頻提及白天同生共死的戰友之情,兩人的關系顯然是親熱了許多,沒有陳家駒剛來時的那種劍拔弩張的意味了。
蔣先雲看了看手里的懷表,眉頭一皺,怎麼時間過的這麼快?他連忙站起身來拍了一下手,大聲說道︰「同學們,靜一靜,時間不早了,現在已是酒足飯飽,我們也該回校休息了。」
眾人一陣驚愕的表情,紛紛嚷嚷道︰「有沒搞錯啊,這麼快就要回去了?」
蔣先雲笑著對著對陳家駒說道︰「家駒,今晚很是盡興啊,還真要感謝你這個大財主哦。」
陳家駒大咧咧地說道︰「灑灑水啦,如此良辰美景之下,能和眾多朝氣蓬勃的兄弟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才是無論何時都是最值得懷念的事情哪!」
小酒館的門前,銀色的月光傾灑在珠江河水之上,清風拂來,別有一番動人的風景。
黃埔學生們和陳家駒站在酒館的門口依依道別,蔣先雲輕輕地捶了陳家駒肩頭一下,親熱的問道︰「家駒,你不會馬上離開廣州吧?」
陳家駒笑道︰「巫山啊,我就是想走,眼下這局勢我也走不了啊。」
陳賡同陳長風勾肩搭背道︰「一家子的,那正好,就在廣州多待上一段時間,咱們也好多交流交流,對了,你那手功夫可得好好傳我幾手!」
陳家駒大笑道︰「沒問題,只要你能堅持下來我就教給你。」
賀衷寒保持著一貫的內斂,不過還是關心的問道︰「家駒,如今已是夜黑風高,你安排好住宿的地方沒有,不行的話,跟我們回學校去吧?」
陳家駒頓時對這個未來的「大特務」刮目相看,心里想道,看來此時的他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熱血沸騰的革命青年,能說出此番很有人情味的話來,真是讓人感慨萬千吶!
陳家駒給了賀衷寒一個爽朗的笑聲,說道︰「君山兄,就不用客氣了,我的手下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眾位兄弟不用擔心。」
看著遠遠離去的黃埔學生們,陳家駒是佇立在珠江河畔良久,對于今天一天的經歷,他還在慢慢咀嚼品味。
一心立志要做個瀟灑的富二代是他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的豪情壯志,可是越深入這個時代,就越現,這個理想似乎正在慢慢離他遠去。
不論是在新加坡的所見所感,還是在婆羅洲經歷的爾虞我詐,直到今天在廣州所經歷的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切,無不說明在這個亂世之中,想要獨善其身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想要過上安康的日子,保護好家人和朋友,只能依靠自己的不懈奮斗,遇佛殺佛,遇魔殺魔,才是正道!
靜站一旁的宋如意幾人雖然也覺得今天真是精彩過癮,但他們顯然不會有陳家駒這般的「多愁善感」,他們對于黃埔學生們的很多話都是听得雲里霧里,不明所以,不過他們卻是清楚地知道自家的老板很是深受他們的尊重,這種尊重不僅僅是白天對他們的施加援手,更多的則是一種思想的理念認知和認同。
夜深人靜,黃埔軍校的大院早已是寂靜無比,蔣先雲和眾人返回學校後,沒有直接回到寢室,他站在學校寬敞的院落里思索了片刻,拿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心里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下定決心掉頭向著某個方向穩步走去。
蔣先雲來到學校管理人員居住的小樓,登上了某層敲開了其中的一間門,開門的是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俊朗青年,只見他面目清秀,濃眉大眼,當真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他此刻手中還拿著文件,顯然還未曾休息。
此人一見蔣先雲,就輕聲笑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巫山,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