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芳惦記著邢菊。本來想星期天回十里坡的,但被榮飛將時間佔用了。再等便又是一個星期。送走李粵明等人後與榮飛商量,想請假回趟空山。和陶莉莉徹夜交談的結果是解除了對三姐來北陽的擔心。這次陪榮飛見他事業上的伙伴們,等于將榮飛的底細對她徹底敞開了胸懷。但榮飛說恐怕沒有時間,安排陶氏派車陪她回去吧。
果然,星期一邢芳請了第二天的假,想告榮飛一聲,下午下班後等不回榮飛,給榮飛辦公室去了電話,他說加班呢,估計回去不會早,讓她用單身樓的外線給陶莉莉去電話,請她派車。邢芳打了電話,陶莉莉爽氣地提出跟邢芳一同回去。一夜傾談,讓邢芳認下了這位爽朗外向的陶姐,覺著比和榮飛回去還好,于是很高興。一直等到晚上十點鐘,榮飛才回來,坐在電視房里的邢芳迎出去,問他是不是沒吃飯,榮飛說當然。邢芳便將給他打的晚飯端下來,榮飛不想打擾夜夜刻苦復習的李卓,到楊兆軍宿舍吃晚飯,邢芳也跟過來,單身們都是些夜貓子,十點鐘正是玩樂的時間,楊兆軍組織一幫人在打橋牌,邢芳低聲告訴榮飛說陶姐也要去。榮飛說好啊,有時間的話讓她去吧,女人間溝通應當更容易些。接回三姐,就讓她先住陶姐那兒,我手里有些買下的舊房子,有空帶她去選一套。等明年將制氧廠那棟宿舍蓋起來,我們給三姐留一套便是。制氧廠宿舍的事榮飛最近跟邢芳說起過,邢芳感到極為幸福,自己曾考慮過的所有困難在榮飛這兒都不是問題了。
第二天一早,陶莉莉帶著那輛新買的白色桑塔納來接邢芳,邢芳還沒吃早飯便被陶莉莉拖走了。陶莉莉是北新市郊人,和邢芳也算同鄉。路上陶莉莉一直跟邢芳講與榮飛認識以來的故事,陶莉莉笑著說,「我和張誠一直好奇,榮飛未來的女朋友究竟是什麼樣的?現在總算知道了。妹子,大姐說個不該說的話,你是有福氣的,像榮飛這樣要本事有本事,要人品有人品的男人,開著探照燈也難找啊。記得前幾年榮飛曾帶著一個極漂亮的女孩來店里吃火鍋,我以為是他找的女友,後來你猜怎麼著?那個女孩就是甄祖心,春節晚會上唱歌的甄祖心。現在我也沒弄清楚甄祖心怎麼和榮飛那樣熟悉,像老朋友一樣。」
「甄祖心?春節聯歡晚會唱歌的甄祖心?」
「是啊。沒錯。不過妹子你別擔心。我瞧人有一套,榮飛絕不是花心的男人,這點我敢擔保。」陶莉莉忽然想到那天中午的事,臉上一陣燒。
「我知道。」邢芳已經習慣了榮飛帶給她的驚訝。
陶莉莉算是知道了榮飛的選擇,當事人邢芳仍未擺月兌困惑。榮飛展現的實力讓她感到恐懼,既然自己有效益極好前景光明的企業,為什麼蹲在北重干一份看別人臉色的工作?還有榮飛的家庭,至今沒有把她介紹給家人認識,究竟有什麼顧慮?還有,他怎麼會認識甄祖心?
邢菊這段時間住在二姐邢蘭家中。石芳生的事已經處理完畢,邢菊堅決拒絕了所謂的賠償,不過經此一事,邢菊和石家的關系算是徹底斷了。石芳生的事給邢菊打擊很大,人瘦了一圈,原來方面豐頤的臉型變成了尖下巴。邢芳說了此次回來的原委,邢蘭表示贊同,邢菊則猶豫不決。勸人邢芳可不在行,倒是初次上門的陶莉莉巧舌如簧,將到北陽的種種問題全給解決了,陶莉莉對邢菊說,榮飛早有安排,她希望你到學校念一段時間書,學點財務知識,榮飛是我的大老板,他的妻姐自然是要進管理層的,財務歷來是自己人管,不用你用誰呢?邢菊知道榮飛有能耐,總覺得自己去了是給妹妹添麻煩,邢芳和榮飛尚未成親,即使成親,作為妻姐總打擾妹夫也不好,可是留在十里坡她實在是不願意了,不只是貧窮,而且成為自己的傷心地。最後還是決定跟邢芳來。當晚住在陶莉莉總部的樓上,張誠闢出一間屋子,家具臨時找了些,衣櫃梳妝櫃床鋪沙都全了。吃飯就在樓下的店里吃。晚上榮飛下班後坐公交來位于甜水巷的榮誠總店來看邢菊,他給邢菊帶了些錢,但沒有直接給她,而是讓邢芳給了邢菊。陶莉莉再熱情也不好白吃白住。
邢芳見榮飛一臉疲倦,問榮飛是不是太累了。榮飛嘆氣,沒有細說。
國企的事情就是難辦。先是程序繁瑣,榮飛搞出的一份民品開綱要(草案)經過了處長,總經濟師到廠長那里,改的面目全非。習慣勢力極其強大,領導們總是關注產品的開,關注生產線的組建及設備的購置。對內部運行機制不感興趣,這方面頭腦最清醒的盧續也是先將生產線建起來再說。關于產品,最終按照盧續的調研上了農機項目,第一個產品是小型切割機,圖紙是從北陽農機廠「剽竊」來的,技術處做了圖紙的轉化工作,增添了不少功能。原來搞的家具項目也沒有下馬,等于雙線並舉了。家具項目是在部里立了項的,下撥的專項資金12oo萬,規劃建設一條年產值達到23oo萬的家具生產線。既然是部里立項的東西,將來就有個驗收的問題,北重當然不能輕易下馬。目前的機制下企業的自主權不高,北重雖然是萬人大廠,手里可供支配的自由資金並不多。開民品全靠這12oo萬了。這個時候,部里的目光盯住了重慶,幾個早已沒有了軍品任務的廠子正在轟轟烈烈地上摩托車,引進日本的生產線生產建設雅馬哈、嘉陵等品牌,部里的資金都投入了西南,留給北方企業的自然就少了。盧續上任後的要任務便是跑部,那時好像還沒有「跑部錢進」這個詞,所以榮飛在計劃處內部會議上說出這句話時引起盧續的大笑,那天他正好參加處務會,聞言不禁大樂。
當上下都盯住了資金問題時,榮飛堅信北重民品的成功之路在于體制與機制,在于人員的培訓。否則民品將是工廠止不住血的傷口,不搞民品是等死(軍品很快沒有了),搞民品是找死!這些聳人听聞的話並沒有引起上層的重視,榮飛幸苦寫出的關于體制與機制改革的方案在一群領導傳閱後被束之高閣了。盧續曾經找榮飛談過話,話題是民品的機制與體制,從談話內容看,盧續對于機制體制的認識是有一定高度的,但並不認為榮飛所說的急務不是資金而是運行機制。這就像現有物質還是先有精神的爭論一樣,盧續認為,總得將民品先搞起來,才能談機制與體制,否則不是空談嗎?他承認榮飛有些思想,但不認可榮飛的全部看法。
這段時間榮飛每天都在加班,希望從開始即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機制來。但現實給他潑了地一瓢水。
邢菊就在榮誠總店住下來,當晚陶莉莉在總店給邢菊接風,飯菜都由服務員送到樓上。榮飛提出讓她下學期到財經學校旁听會計學的建議被邢菊否決了,且不說榮飛能不能辦到,她實在是拉不下面子跟一幫小孩子坐在一塊兒念書。她說她的底子太差了,干不了高深的腦力勞動,就在店里當個服務員吧。邢芳不想讓三姐干這種拋頭露面的工作,但邢菊堅持,榮飛說那就試試出納吧,這個技術含量低。以後攤子會越來越大,需要人的崗位會越來越多,榮飛給邢菊解釋了出納的工作,邢菊想想自己好像可以干得了這個。邢菊忽然問,我來之前沒人干嗎?陶莉莉笑道,怎麼會沒人干呢?店鋪又不是第一天開。邢菊立即說,那豈不是我搶了別人的飯碗?這不行。榮飛心道,邢家姐妹的道德感就是強,凡是損人利己的事情絕對不會去做。他知道邢菊是真心的,解圍道,我看這樣吧,三姐從村里來,對菜不陌生,店里沒有專職的采購,我看三姐你就干這個吧。至少會替陶姐把把關。從前買菜都是有人送上門的,價錢肯定比菜市場高。總店有一輛三輪車,如果菜不夠時誰有空誰去買,並無專人。
邢菊想想,這樣行。我不怕跑路,認下道就沒問題了。
晚飯後邢芳陪邢菊洗了澡,一直待到十點多才由陶莉莉要來的車送回廠。邢菊鑽進松軟的散著香氣的被窩想,多虧妹妹找了這麼個有本事的男人,否則自己真不知怎麼過這個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