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喝了不少白酒。酒是茅台,但榮飛不喜歡,隨鄉入俗,不能提出異議,硬著頭皮將一杯杯烈酒倒入喉嚨。馮國川的秘書胡兵勸酒的本領絕對一流,花樣百出但又站得住的一點點理由總能讓你喝下杯中物。
王林的住宿問題尚未解決。北新市委大院正在為他裝修一棟空了許久的別墅,目前他仍住在北新賓館的套間里。飯後大家送走馮書記和胡秘書,留下隆月和王迪新,王林的司機將李德江與榮飛送回麗園。麗園的兩套房子都沒退,正好每人佔一間。
李德江酒後容易興奮,榮飛卻極為瞌睡。榮飛想睡覺,李德江跑過來找榮飛聊天,榮飛早已睡意朦朧,耐不過李德江的搗亂,只好用冷水洗把臉陪著李德江聊天。
「才他媽的八點半,睡什麼覺嘛。可惜沒叫老曾等人,否則打打牌也不錯。你別說,北新這窮地方有個優點,涼快!」說著過去推開了窗戶。
北新地勢比北陽高,夜晚涼風習習,煞是清爽。
「你那老師是認了真了,非將變箱配進去。你怎麼總是潑涼水?你小子怎麼不給他搭個台階?據我所知,你從香港股市卷來的錢沒花吧?」剛才酒席上馮國川與王林對變箱廠的改造非常有決心,但榮飛不甚樂觀。王林提到了對外融資問題,暗示榮飛表態,榮飛卻借酒裝糊涂。
「資金是有。」目前陶氏賬上的資金主要用于美食廣場的改造,西灣住宅已經基本售出,資金正在回籠。估計有一千萬以上的盈余。明華貿易賬上的余款就更多了,股市與買賣日元掙的錢大部分都存在銀行里,急需找個出處。「但目前的風向不甚有利。當前國內理論界對私營企業頗有微詞,北新更是重災區,省里都盯著呢。主要的原因還不是這個,而是北新減器廠的實際情況不明。」榮飛忽然來了精神,「老李,你給我說說,企業競爭力的強弱主要體現在哪兒?」
李德江在汽配工作的幾年對企業的運作有了自己的理解,「怎麼說呢,技術肯定是主要的,還有人才,管理和技術人才也很重要。接下來就是裝備------」
「你漏說了最重要的,那就是體制和機制。在北重時,我反復向領導提出這點。就我看來,國企的國有獨資性質或許並非最佳,最急迫的卻是運作的機制,機制不適合,人才,技術,裝備的優勢都揮不出來了。我搞明華,陶氏,重機制和體制。陶氏這方面做的還比不上明華。當然,私企和國企由于所有制天生性質不同,私企虧損了,經營者必須向股東作出交代,國企這方面的力度就弱多了。但機制上的差別比較大,機制中用人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技術和裝備。回到剛才的問題,北新減器廠即使同意我參股也不會同意我控股,我不控股就無法獲得絕對的經營權。所以我不好表態。」在榮飛的內心,他並沒有向北新任何一個企業投資的想法,他對北新的情況不了解,如果王林提出公益性的投資,八成他會答應。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覺著自己多元化傾向已經很嚴重了,根據現實的經驗,多元化經營成功的企業為數寥寥。
「王市長下決心上變箱了。你沒看出來?」
「關鍵是人才和技術的儲備。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國企一般在這個環節上做的不好,他們的體制和機制束縛了用人權,國企招收外國技術人員就比較困難。薪酬確定也是一個問題。」回想明華服裝就是一個例子,從84年正式建立設計室,招引了多少優秀的設計師?國外的就招聘了4o多人!而北陽汽配至今也沒有一個外國工程師。必須承認,在很多領域,我們距國外最先進的東西還有很大距離。
「私企的決策程序比較簡潔。而國企就相對繁瑣一些。最高管理者的意圖在私企會很好地執行,國企就難一些。比如投資,國企的審批環節太多,許多事情都耽誤在這個環節上了。上級部門總要行使職權嘛。沒得辦法的事。」
李德江在沉思。
「算啦,我是瞌睡了,要睡覺了,趕緊滾回去休息吧。」榮飛下逐客令。他真的困了,腦袋剛沾枕頭就打起了呼嚕。
榮飛李德江陪隆月母女又住了一天。上午去北新南郊的風景區二佛山游玩,舒國治帶了照相機陪同,榮飛和李德江沒去,被王林拖去了減器廠。二佛山上有好幾個寺廟,一些已經毀損的不成樣子了,一些這幾年逐漸修復了舊觀。其中最大的寺廟叫酎泉寺,寺里有六七名穿著灰僧衣的和尚。王迪新很好奇,隆月有些迷信,在酎泉寺隆月還上了香,捐了1oo元的香燭錢,卻拒絕了和尚的「看前程」。中午回到北新賓館見戴耀先正向王林匯報工作,大概是說昨天的案子。隆月走出一身香汗,鑽進浴室沖了澡,等她出來戴局長已經走了,王林說昨天的兩名干警已經停職,正在調查他們與社會人員的來往,而那幫「踫瓷」者已經抓獲大半,領頭的已經正式拘留。確定這是一伙以訛詐外地人為生的帶有黑社會性質的團伙。隆月對此事已經不甚關注了,倒是講了她對二佛山及酎泉寺的印象,說沒想到北新還有那麼氣派雄偉的大廟。建議王林去看看,興辦旅游業也是不錯的選擇。王林苦笑,開旅游資源是需要先期大筆投入的,北新的財政現狀哪里能擠出錢來?說來說去還是要眼楮向外招商引資------正說著話,榮飛和李德江過來了,將他們留在麗園的行李帶過來,隆月知道下午將返回北陽。
「談的怎麼樣?」吃飯只有他們幾人,舒國治安排好了午餐,卻沒有露面。隆月看他們三人都不吭氣,便問丈夫。
「我動員榮飛向減器廠投資,他還沒想好。」王林用嘴努努榮飛,「現在牛逼的了不得。」
榮飛笑笑沒說話。午餐以土菜為主,王迪新吃的很香,飯後提出要跟父親住幾天,隆月答應了,「榮總認為減器廠沒有投資價值?」明華貿易在銀行戶頭上至少存了四千萬,這些錢應當找到一個出處,聯投的籌備也應當加快進行了,大概榮飛對一些問題還沒有想好。
「那倒不是。關鍵不在這兒。王老師,待我回去理理思路後再過來。」
「可以,你快點。」王林忽然想起榮飛曾建議自己抓旅游和生態建設,「隆月迪新去二佛山玩了一圈,你這半個北新人去過沒有?」
「沒有。有點意思?」問的是隆月。
「佛教我不懂。不過酎泉寺里竟有僧人讓我感到意外。那個廟的規模好大的。可惜破敗了。我捐了1oo塊的功德錢,和尚非要給我算命,哈哈,蠻有意思的。」
說到算命,榮飛不由得想起了林恩澤,老兄什麼都好,就是有些迷信,有些宿命論的味道,「佛教是文化,到我們手里就剩了算命了,和尚也不是很地道。哈哈,隆姐你算了沒有?」
「沒,我自己的命自己知道。」
榮飛豎起大拇指,「隆姐了不得。有時間我去看看吧。」
「你小子別學著一毛不拔,要不投點錢給二佛山?也算你給我的支持。」
「投資旅游?那可是回收期極長的買賣------」
「舒國治,你備好車,下午我帶榮總去二佛山。」
「哪敢讓老師陪------」
「你小子為富不仁了,眼里還有我這個老師?」
「好吧,我和德江都去看看。」
王林點了煙,隆月說「少抽煙吧,別沒了約束沾上一身的壞毛病。」
「迪新不是留下監督我嘛。」
「我是說你抽煙太凶了。迪新能管住你嗎?」
說到約束,榮飛忽然想起鄭小英。單身在北新的王林想必不會再犯工學院時期的錯誤了。不過榮飛也替王林和隆月悲哀,正值盛年的夫妻卻總擺不月兌分居的困擾。王林不管出于什麼目的,至少他是敬業的,來北新一月只回了一趟家。比起那些周五回家周一上班的官員,王林的敬業程度值得欽佩。
鄭小英有一年未見了,榮飛的美麗善良善解人意的班主任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她的丈夫是意大利設計師保羅。去年結的婚,其中的細節榮飛不清楚,連李粵明黃明福也不清楚,大概只有設計室主管林樂醒知道詳情。鄭小英突然下了喜帖,令明華服裝的領導們吃了一驚。榮飛專門飛去深圳參加鄭小英的婚禮,帶去了王林的禮金。婚禮上的鄭小英是幸福的,至少在榮飛看來是幸福的。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座位,不必要跟別人擠一張椅子。
二佛山之行的結果是榮飛同意與北新旅游局聯合成立一個旅游開公司,先由聯投注入2oo萬資金,逐步開以二佛山為中心的旅游業。二佛山不僅一個酎泉寺,榮飛沒想到這座不高的山峰里竟然有四五座大小不等的寺廟尼庵,不過大多數已經毀損了。二佛山植被保護的還可以,大概和僧人一直存在有關,榮飛注意到佛教對環境保護是有貢獻的,凡是有寺廟的地方大都松柏森森。在炎熱的夏季,上山後卻涼爽宜人。如果在這兒修個木屋居住,精心讀書,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啊。
回去的路上榮飛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心里不由的激動起來。這個想法是否可行,需要認真的考慮考慮。
這個想法就是推動北新試點開區。這個想法是否可行?是否操之過急?他需要和程恪聊聊,需要給王林寫點東西。企業需要擴大自主經營權,城市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