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往日一樣,商遙帶豆豆在海邊玩了一會兒,便牽著豆豆的小手回民宿,是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小遙,豆豆,你們回來了!」肖媽媽正收拾桌子,「快去洗手,馬上就開飯了。最近沒有人出海,所以一直沒讓你們吃到新鮮的魚,今天鄰居給了我一條剛打上來的石臼魚,很有營養的,小孩子吃了會更聰明哦!」
商遙給豆豆洗了手,讓他在飯桌前坐好,自己來到廚房,「肖媽媽,我來幫手。」
肖媽媽笑了笑,「都弄好了,你幫我把魚端到桌上去就行了。」自己用托盤托著幾碗米飯,商遙端著魚,兩人有說有笑地回到飯桌。
肖爸爸正在逗著豆豆,給他講笑話,看飯菜上桌,幫著安排碗筷,「吃飯了!豆豆,吃完飯爺爺再給你講更好笑的故事听,好不好?」
「好!」豆豆坐在特意為他墊高的座位上,抓起他的專用小勺子揮舞,「噢,吃飯了,吃飯了!」
看他那可愛的樣子,三個大人都開心地笑了起來。商遙夾了一塊魚到自己的盤子里,想剔去魚骨再給豆豆吃。剛剛挑開那塊魚,一陣腥味直沖腦門,商遙丟下筷子,沖進洗手間,對著水池嘔了好一會兒,嘔出來的東西卻只有清水。
兩位老人因擔心而跟過來,肖爸爸關心地問︰「小遙,妳什麼地方不舒服啊?」
商遙說不出話,只能沖身後的肖爸爸和肖媽媽搖手,示意不要緊。望著鏡中臉色蒼白的自己,心里已有了譜。
肖媽媽走進來,替她順順後背,在她耳邊悄悄地問︰「小遙,妳是不是……有喜了?」
「嗯!」商遙點點頭,懷豆豆時,也有這種狀況發生,「可能是,可我沒去醫院做檢查,也不敢肯定。」
她站直身子,不好意思地一笑,「肖爸爸、肖媽媽,我沒事了,別耽誤了您兩老吃飯,咱們回去繼續吃吧!」
回到飯桌前,豆豆仍坐在那張高椅子上,他想跳下去,又不太敢,急得眼眶都紅了,「媽媽,妳和爺爺、婆婆上哪兒去了?」
「我們還不是回來了嗎?來,吃飯吧!」商遙怕腥味,肖媽媽拿了干淨的盤、筷,替她撥出點兒青菜,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小遙,妳吃不了魚,對付著先吃點兒菜。晚上我去市場傍妳買點有營養的東西吃。我來喂豆豆,妳就放心吃妳的飯吧!」
向肖媽媽道了謝,商遙坐到旁邊,沒心思吃飯,雙手輕輕移動到小骯上。月事遲了兩周仍沒來,她卻沒工夫在意,心里的事太多了,根本沒細想過,原來,是又一個小生命在她的身體里孕育著。
問清了最近的婦產醫院地址,第二天,商遙把豆豆托給肖媽媽照顧,自己去作檢查。醫生證實,她已經懷孕五周了。
出了醫院,商遙在一張石凳上坐下,抱著膝,望向遠方。
已經有十幾天沒見到林錚了,腦海中閃動的,全都是他的身影。
他的撲克臉、他的笑容、他的怒顏、他的刮胡水味道,以及他那奸計得逞的得意眼神,每時每刻都佔滿她整個腦海,想見他、想在他身邊、想被他用溫柔的眼神注視,想得心都擰成一團了。
為什麼會這樣?商遙一遍又一遍地同自己,答案是她早已心知肚明卻不願面對的︰她早已無可救藥地愛上林錚了!商遙把臉埋進掌心,一次又一次地苦笑,笑自己太笨。在一切開始前,就明知道這只是一場交易,對林錚而言,只是游戲而已,再三告誡自己不要動心的,她知道的;可是,到了最後結束時,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淪落了真心。
明知不該,卻放任自己愛上他,落得心碎神傷,只有痛悔自己的不智,怪不得別人。
從小到大,商遙從不曾讓自己去重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如果她不能完全擁有,就不會放任情感進去,不會讓它左右自己的情緒。人世無常,緣聚緣散無跡可尋,投注的感情越多未了傷得也越深。親如老爸,自從娶了後母,她也對爸的愛不再期待太多。
可是為什麼,她的理智發揮不了作用,平常那種雲淡風清,似乎與她再無緣份,讓她失了心,也許注定她會一直牽念著那個不肯愛她的男人。
商遙抬頭看天,今天有著冬日少有的和煦暖陽,昭示著春天不久就會到來。
想到月復中的小寶貝,商遙綻開了這些天來第一抹真心笑容。這個孩子是她愛的結晶,豆豆和這個小家伙,會是她未來生活的動力。那個讓她愛到無可奈何的男人,只有讓歲月來幫她忘記。
醫院離肖家不近,加上商遙發了半天的呆,回到民宿所在的小村,已經近黃昏了。
從市場上買了點東西,商遙慢慢往肖家的民宿走去。遠遠看見海邊的公路上,一輛美洲豹向民宿駛去。鄉下小地方,沒人有這種昂貴的車,而現在又不是旅游的季節,會是什麼有錢人到這地方來?
美洲豹在肖家民宿的門口停穩,車里的人打開車門出來,一共四人,往民宿的屋里走去。
商遙遠遠看著,手里的東西落到地上,她趕快躲到一個電線桿的後面。那四個人兩男兩女,其中有一對頭發花白的老夫婦,年輕的女人被車及別人擋住了,商遙只看到她有一頭烏黑及肩的長發,連體型都沒看見。而那個自駕駛座出來的年輕男人,卻是她拚命想忘記,卻仍然徒勞無功的林錚。
商遙離民宿還遠,天色又晚,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點兒人臉的輪廓,而且不是正面。但林錚的樣子,就如同鐫刻在她的心版上,離得再遠,她也能一眼認出。
另三個人,一定是他的父母和林錚深愛的楊珂吧!他們是怎麼找到這里的?商遙心亂如麻,被他找到了,她要失去豆豆了!
擦去眼淚,商遙想起月復中的骨肉,也許肖家兩老會告訴林錚,她到婦產醫院去檢查是否懷孕了,那麼一來,連未出生的小孩,也會被他奪走吧!不行,她已經失去豆豆,絕不可以再失去月復中的孩子,不然,她該用什麼支持自己活下去?
商遙全身無力地靠在電線桿上,想著該當何去何從,一時想不出頭緒,總之先離開這里再說。她深吸口氣,站直身子,再住民宿那邊看了一眼,卻正好看見林錚一個人從民宿的大門出來,發動了美洲豹,車子往她所在的方向駛來。
這里是整個村子惟一一條柏油馬路,商遙得往回走十幾米,才有條土路往其它方向。而四周空蕩蕩的,根本沒有可供她藏身的地方。她趕快往回走,盡可能地快,卻不能顯得匆忙,免得引起林錚的注意。離開馬路到了黃土的小路上,也不敢減下速度。
美州豹在商遙的身後駛過,沒有減速,看來沒有發現她。商遙懸著的心放下一半,卻不敢松懈,繼續快步往前走。
一聲極刺耳的剎車聲在身後響起,商遙微微側頭,以長發遮住面孔,向後看去。美洲豹在駛出不遠後緊急剎車,然後高速往回倒車。商遙不敢站在原地再看,拔腿向前跑。
土路太窄,沒法行車,林錚只有下了車追來,邊追邊嚷著商遙的名字。
商遙拚命地跑,前邊不遠就是碼頭,這個時候會有不少船只回港,人多了,她就容易躲過林錚的眼楮了。
敖近都是船屋,遮住了商遙的身影,林錚找不到她的去向,只有停下來,向船屋上玩耍的小孩打听。按照小孩指的方向,穿過七拐十八彎的船屋通路,跑向碼頭時,突然听到輪船的汽笛轟鳴。
「糟了!」林錚臉色更差了,加快了腳步趕到碼頭時,一艘客輪剛剛出海。天色已黑了一半,只隱隱看到船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望著他。林錚大喊,用力地喊、拚命地喊,聲音卻都被海風吹散。
碼頭上有工人在行走,林錚沖過去問,「老伯,那條剛剛出航的船是去哪里的,下班船是什麼時候發出?」
被他嚇一跳的老人往海上望了望,「那條船是去蝦石島的,今天是最後一班了,明天早上六點才有船去。」
林錚望向遠洋,船影漸行漸遠,被海上的薄霧掩去了蹤跡。
看不到林錚的身影了!商遙慢慢滑坐在甲板上,並沒有因逃過了林錚而松一口氣,只覺悲從中來。幸好是去醫院,她帶了錢包和自己的一切身份證明,但除此一無所有,到了蝦石島,又會怎麼樣呢?一陣海風吹來,臉上涼涼的,這才知道自己淌下了眼淚。這一次,真的不會再與林錚有交集,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到了蝦石島,已是半夜一點半。這麼晚了,四處又黑得嚇人,碼頭上因最後一班的船已到而很快關閉了所有大燈,只有一盞昏黃的小燈,在暗夜里亮著,燈影被海風吹得零亂搖曳,給人一種支離破碎的感覺。
商遙站在碼頭上,不知如何是好,她人生地不熟的,又在這個時間,實在不知道哪里有可以讓她過夜的地方。
碼頭上有一間供等船人休息的小石屋,商遙走了進去,想在這里待到天亮,再作以後的打算。
屋里除了幾排木凳,幾乎沒有別的東西,連暖氣都沒有,玻璃還破了一扇,冷得像冰窖。商遙在角落的木凳上坐下,縮緊了身子,緊抱住自己,仍然冷到打顫。坐了一會兒,腳麻了,她趕快起來走兩步,感覺好一點兒後,又再坐下。
這一天她又喜又悲,連驚帶嚇,直到現在又累又餓,走一會兒就坐下休息,一坐下就想睡。商遙堅持坐一會兒就起來走幾步,她知道一旦睡著,就死定了。可是越來越冷,她每次坐下休息的時間越來越久。
千萬不可以在這里睡呀!商遙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可是天越來越冷,越冷睡意越一波一波地涌來侵襲。漸漸地,意識模糊起來了,商遙想跳起來,腳卻不肯听話,想搓搓手來取暖,手卻僵得連動一下都困難,明明冷得要命,卻覺得全身像是在被火焰焚燒,慢慢地、慢慢地,商遙坐在角落里,失去了知覺。
彷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悲傷的夢,夢里听到有人哭。是誰,是誰在哭?商遙的手在夢中模索,別再哭了,你的哭聲讓我心痛!找到了!商遙抓住哭的人一只手臂,哭泣中的女人猛然抬頭,商遙愣住了,這……這不是我嗎?原來,是我自己在哭,怪不得……怪不得那哭聲把我的心扯碎了,哭的,是我自己……
商遙睜開眼楮,看到的仍是一片黑暗,但她知道不是在碼頭的小屋里。她躺在一個很柔軟很溫暖的地方,身上還蓋著柔軟而暖和的織物,好像是被子。
全身很痛,商遙微微一動,周圍立刻響起一陣「嘩啦」的聲音。「啪!」的一聲,一盞小燈亮了起來,「妳醒了?我馬上去找醫生!」是一個男人興奮又急切的聲音。
周圍全是白色,看來像醫院的病房。商遙發現自己身上插著許多管子,也不知道連著什麼儀器。剛才沖出去的人是林錚嗎?那凌亂的頭發、赤紅的雙眼,以及胡渣滿布的下巴,完全不似平日的瀟灑自若。林錚怎麼會那樣子,一定是看錯人了。商遙的頭腦還不能很快恢復正常的運作。
凌亂的腳步聲急匆匆地自遠而近,林錚最先進來,身後是醫生和護士。
「林先生,尊夫人已經沒什麼大礙,危險期已經過了,只是她身體很虛弱,必須好好調養,而且不要讓她受到精神刺激,對胎兒不好。」醫生檢查完後,向林錚如是說。商遙這才有被捉住的真實感,完全清醒過來。林錚謝過了醫生,醫療人員退出門去,病房里只剩下林錚和商遙單獨相對。
商遙垂著頭,到如今,她已完完全全的死心了,听醫生的意思,她沒有流產,但既然被林錚找到,林家人一定會將她關起來,等她生完小孩再讓她走路,給她一大筆錢當她賣親生骨肉的費用,從此錢貨兩訖,再無瓜葛。
看林錚向她走來,商遙閉上眼,不敢再看他,生怕再多看一眼,會控制不住自己,撲進他懷里,求他愛自己。他一定很生氣吧?她帶了豆豆私自逃走,他會用他慣用的冰冷眼神盯得她全身凍結。
很快,她被擁入熟悉而溫暖的懷抱,緊貼在林錚的胸口,林錚沙啞的聲音在頭上響起,「若不是我調來直升機,及時趕到蝦石島,妳和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會死的!」他的話語充滿了無奈和不解,還有絲絲擔心,卻不帶怒氣,「醫生說再晚兩個小時,孩子就保不住了!妳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在我去新加坡時,妳一聲不吭就走了?」
「放開我!」商遙冷冰冰地開口。
「商遙?」林錚訝異于她臉上的冷漠,不同于以往任何時候,帶著一種絕望。
商遙用力推開他,林錚放開手,用一種研究般眼神看著她;「咱們需要好好談談。但妳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商遙轉過頭不看他,「是呀,不好好休息,可就對不起你林家的骨肉了!」
不提防間,下巴被捉住,林錚強迫她看向自己,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焰,「妳到底想說什麼?我當然很擔心孩子,但我更關心妳的身體!妳想氣瘋我是不是,別偏執地自以為是!如果妳不好好愛護自己,當心我掐死妳!」
從未見過林錚發這麼大的火,商遙想掰開他抓著自己下巴的手都嚇得不會動了。
她臉上的痛色讓林錚恢復了冷靜,趕快放開手,她雪白的下巴上,已留下了紅色的指痕。林錚眼中閃過一絲憐惜、一絲心痛,更多的是愧疚及對自己的厭惡。再次用手指撫上她細致的下巴,輕輕揉撫,「痛嗎?」聲音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
商遙最不能抵抗的,就是他的溫柔,眼圈一紅,眼淚不听話地滑落。林錚誤以為是疼出的淚水,「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手指的動作更加輕緩而小心翼翼。
捉住他的手,從下巴上拉開,好讓自己能夠說話,「我……沒事了,你不用理我,我會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的。你去陪楊珂吧!」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如水,讓他發覺不到她的情緒,卻抑不住地帶出了幾絲心痛。
「妳說什麼?」林錚用莫名其妙,繼而恍然大悟的眼神死盯著商遙,「妳是因為珂珂……妳以為我……」他還以為商遙不滿在婚禮前夕,沒有陪在她身邊,所以暫時躲開他,讓他著著急,他還真意外她怎麼小心眼得不同以往。
「你們……快結婚了吧?」商遙低下頭,沒有勇氣看林錚,「楊小姐她……你不是一直在想她嗎?這次楊小姐打電話給你,你不是很……」
「妳這個笨蛋!」林錚實在听不下去了,立刻大吼一聲。嚇得商遙趕快住嘴,原本的心痛被害怕所掩蓋,瞧林錚氣得青筋暴露的,不會掐死她吧?
林錚重重坐到床邊,「妳有幻想癥嗎?什麼都不了解就亂下斷語,因為妳的胡思亂想而從我身邊逃開,還差點要了妳和孩子的命。妳那腦袋里裝的是水泥嗎?為什麼不找我問個清楚再作決定?!」
「可是……可是……」商遙被他嚇得縮成一團,拚命往床里躲,根本不會思考了,不明白他為什麼臉青成那樣,她說了什麼惹到他了嗎?
吼過了,林錚臉色依然沒有好轉,瞪得商遙直往被子里縮。
「妳快掉到床底下去了!」林錚抱過越躲越遠的商遙,放到自己腿上,把她圈在懷里,「看著我,快一點兒!」
他這麼凶,商遙擔心不按他說的做,會被他撕成碎片。既然躲不了,為了不讓他再增加怒氣,只有硬著頭皮,怯怯地看向他。
林錚的表情,又氣又怒又無可奈何,「妳听我說,珂珂以前是我的女朋友,我非常喜歡她,這是沒錯的。可後來她認識了我小叔叔,在我和小叔叔之間,選了小叔叔,和他結了婚,成了我的小嬸嬸。」
「啊!」商遙張大了嘴巴合不攏,難怪楊珂自稱是林錚的親戚。
「小叔叔不喜歡從商,他是個風景攝影家,因為自覺對不起我,所以把他名下鷹揚的股票和所有權都轉給了我。然後帶著珂珂去環游世界;繼續拍他喜歡的風景照片。」林錚說著把商遙又抱緊了些,「他們居無定所,因此很少聯絡,而且他們怕我傷感,盡量避免和我見面,只是常寄些小叔叔得意的作品給我。前些日子,珂珂懷孕了,小叔叔和她在新加坡置產住下。妳那天接到的電話,是因為小叔叔出了車禍,珂珂又將近臨產,所以打電話找最近的我救助。」
商遙听得清楚,嚇了一跳,「車禍!」
「只是擦傷,但頭部受了撞擊而昏迷了八天,正趕上那時候是珂珂的預產期。我和爸媽都趕過去了,幸好小叔叔和珂珂母子都平安無事,害我虛驚一場!」林錚說到這里,又瞪向商遙,「當時事出緊急,來不及跟妳細說,打電話又找不到妳,只好等回來後再跟妳解釋推遲婚期的原因。誰知道一回來人去樓空,連豆豆都一起帶走了!」
被他一瞪,本已舒展開手腳的商遙再次縮成一團,心里卻有一種絕地逢生的喜悅,但立刻有一絲疑惑涌上心頭,「不對呀,和你一起到肖家民宿的年輕女人是誰?楊珂剛生了小孩,應該不能出門吧!」
林錚嘆了口氣,用看白痴的眼神注視她良久,「那是為我們帶路的肖華,妳和她朋友許多年了吧!連朋友都看不出來嗎?」
發現商遙不見了,林錚幾乎找遍了所有認識她的人,詢問她的下落,最有可能知道商遙去向的,就是她父親和肖華。
不管林錚怎麼問肖華,她都一口咬定不知道,林錚軟求硬磨、連坑帶拐、十八般武藝全都用到了,肖華還是堅持說不知道;最後林錚黯然離去。
當晚,肖華怕商遙老爸擔心,就到商連亭的住處,想安慰她一下。結果正遇上林錚,林錚在商家苦苦追問商遙的下落。看到林錚急成那種樣子,再听到他的誓言,肖華知道他真的在乎商遙,所以才吐露了商遙的落腳點,並為了說服商遙而親自帶路。這種事林錚當然不會說出來。
「我不信華華會帶你去找我!」商遙小聲嘀咕,「再說我只看到頭發,既沒看到側臉也沒看到背影,哪認得出?」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害她急了那麼久,看來林錚還是會娶她。
她可以當林太太了,應該心滿意足了,可為什麼,心里仍有些絲悵然?商遙明白,那是因為她想要林錚的愛。人心總是不足,本來只想看到他,看到他後又想在他身邊,最後又想完全地擁有他。是她不好,她不該奢求那麼多的。
「商遙!」林錚用低低的聲音輕喚她的名字。
「嗯?」商遙抬起頭,正對上林錚雙眼,他的眼楮里面,裝滿溺死人的溫柔,讓她不可自拔地陷入其中,再也移不開眼楮。
林錚慢慢湊近,給了她一個綿長的吻,然後讓她靠在自己胸前,「這三年多來,我一直不想見到小叔叔和珂珂,因為我怕自己會痛。但這次見到他們兩人時,卻沒有我意料中的難受,我沒有任何難過的感覺,甚至看到他們夫妻恩愛,還替他們開心。妳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被他吻得滿臉通紅的商遙,撫著被他胡子扎得微微刺痛的皮膚,抬起頭來,「那是為什麼?」
林錚笑了,笑得前所未有的溫柔,「因為我明白了,我已不再愛珂珂了,所以不會再為她心痛。我現在愛的女人是——妳!」
什麼?商遙直愣愣地看著他,這是真的還是假的?難道又是林錚耍她好玩的一個游戲?
「妳這種反應,是什麼意思,高興得呆住了嗎?我已經向妳告白過了,現在該妳向我告白了,妳愛不愛我?快點說妳愛我。」
這根本是強迫她說愛他嘛,商遙卻被慢慢涌上來的甜蜜感包圍,滿臉通紅地低下頭去。她看得出,林錚的眼光中帶著愛意,這絕對是認真的,再出色的演員,也無法裝出那炙熱的真摯愛戀。幸福的滋味和狂喜漲滿了她的胸膛,卻說不出一句話。
林錚抓起她的手,在她臉上輕吻一下,「說妳愛我!」沒有回答,他不罷休地摟緊了商遙,用嘴唇侵略她的唇瓣及耳後的敏感帶,「說妳愛我,遙!」
在他高超的吻技和扎人的胡子攻勢下,商遙摟緊了他的脖子,「我愛你!」
「再說一遍!」
「我……我愛你,唔……」
長吻之後,林錚從口袋中掏出一個戒指盒,里面正是那枚訂婚戒指。商遙到林宅接豆豆時,把它留在了林錚房里,林錚拿出戒指,「既然妳這麼愛我,把手給我!」
商遙這次並沒有听話地伸手,而是頭一揚,小下巴翹得高高的,「哼,你這算是什麼求婚哪!至少沒有月光,也要有燭光吧,而且一朵花都沒有,還是在沒情調的病房里,誰會答應嫁給你!」
林錚有些意外,卻仍不慌不忙地轉動著手上的戒指,又露出那種千年狐狸般的壞壞笑容,「商遙,妳昏迷了整整兩天了,豆豆一直吵著要媽媽!我父母本來要帶他到醫院來了,但你一直沒醒,晚了我就讓他們都回去了。豆豆真可憐,嗓子也哭啞了、眼楮也腫腫的!」
一听他提到豆豆,商遙立刻坐直了身子,心疼不已,「那你明天快帶他過來呀!」
「想見豆豆嗎?」林錚低頭看她,用額頭頂著她的額頭,仍是那一臉壞壞的笑。
「當然想了!」商遙看他那種笑容出現,就知道他又在算計自己了,恨不得往他那一臉奸笑的面孔上捶兩拳,立刻提高警惕。
林錚放她躺好,自己站起來走到窗邊,「妳不肯嫁我倒也沒什麼關系,反正借你老爸醫療費時就說好,我不讓妳走妳不能走,以後妳還是在我身邊。可是,我以前已跟妳說過了,我不會讓我兒子見不相干的女人!」
「啊?」他在說什麼蠢話,她可是豆豆的親媽耶!
「豆豆是我兒子,過幾天我就去辦認養的手續,到時候他就和妳沒關系了。我這個為人父親的,當然不能讓兒子看見我的情婦。」
「你……你說什麼?」商遙坐起來,掙扎著想下床,幸虧剛才醫生已把她全身管子都拔下來了,要不然這麼猛烈地動,非得弄碎儀器扎到她不可。
林錚趕快過來扶她躺倒,「妳現在必須靜養,不可以動!」
「你剛才說……」商遙抓住他衣領,急得快哭出來了。這人剛才還纏纏綿綿地吻她,說他愛她,現在又要奪走她見兒子的權利,難道他這次,又是在耍她?
「只要妳答應嫁給我,明天一早我就讓人把豆豆送過來。」看商遙著急,林錚可有點舍不得了,不再賣關子,「戴上戒指吧!」
「林錚,你……」商遙氣得用力打他,這家伙總是用豆豆來威脅她,「醫生剛才都說了,不許刺激我,你還這樣……」
「是呀,所以我很快就告訴妳該怎麼做了!」拳頭打到林錚身上,他卻蠻不在乎地嘻嘻笑,「再說孕婦也要多運動嘛,我這不是提供自己當妳的沙包嘛!」等商遙打夠了,又摟緊她,「我也沒想到妳這麼認真,難道妳不相信我剛才的告白嗎?」
商遙瞪他一眼,「你混帳!」
林錚又親她一下,這才把戒指又舉到她的面前,「怎麼樣,要不要戴上?其實豆豆雖然想妳,也沒有我說的那麼嚴重,可是妳想豆豆了吧!現在戴上的話,明早妳就能見到他了。」
「如果現在我不戴呢?」商遙挑釁地問,不信他敢再用豆豆來氣她。
「這個可為難了!」林錚托著下巴,好像苦苦思考的樣子,「我抱妳進醫院後,不知狗仔隊的鼻子怎麼這麼靈,竟然追到醫院來,偷拍了不少照片,雖然現在已把他們都趕出去了,但這幾天的報紙上,老是有妳我、豆豆、我父母以及你父親和繼母的照片。」有的還拍了安若珠的照片。
「咦?」商遙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上報。
「為了避免造成丑聞,以及為了豆豆的未來著想,我對外宣布妳是我未婚妻,並決定在這兩周內舉行結婚典禮。」林錚拉過她一只縴手在自己臉龐上蹭來蹭去,「醫生說這兩天如果妳醒不了,搞不好就會變成植物人了。」聲音里有明顯的害怕語氣。
商遙順著他的動作,五指在他臉上輕輕撫模,「這樣你還對報界說兩周內要結婚,萬一我變成植物人呢,怎麼舉行婚禮呀?」
林錚皮皮地笑,把臉埋進她懷里,「反正已經那麼說了,不管怎樣我都會娶妳,而且我知道妳會醒過來的。」
商遙突然明白了,這句平淡話中蓄藏的深意,林錚已下定了決心,即使她變成了植物人,他還是會娶她,等待昏睡中的她,能有萬分之一醒來的機會,如果一生都不會醒來,他也會心甘情願地守在她身邊。
商遙的雙手撫上他的頭,慢慢梳理著林錚的亂發,是這樣的嗎?還是她把事情想得太過美好了?
林錚不一會兒又抬起頭,「這麼一來,社會各界都知道妳我要結婚了,這些日子還收了不少禮物和紅包,鷹揚里所有人也都知道了。如果妳不肯結婚,那先別說我,妳老爸的臉都不知往哪兒擱,妳自己也一樣。」
「可是,那天你不是說兩月內沒有好日子嗎,為什麼又定在兩周內?離下個日子,還差一個多月吧?」商遙真搞不懂他怎麼又不重視日子了,他這種方面一般都會尊重老人的意見。
林錚哈哈大笑,「這也是我媽選的日子,這兩月里沒有宜嫁娶的日子,但下周有個宜坐床、宜移居的好日子,所以就定在那天了!」
說到這里,他掏出了行動電話,「我忘了打電話告訴家里人妳醒了!」
「可這麼晚了……」
「妳以為誰能睡得好啊?」林錚先打電話給自己父母,果然很快就有人接,兩老也很高興的樣子。然後林錚又打給商連亭,「岳父大人,小遙已經醒過來了,她沒事了,調養幾天就好。不不,這麼晚了,您明天再過來看她吧,這里有我陪她,您放心!只是有件事……」林錚拿著電話走到離商遙最遠的角落,也不知低聲和商連亭在說什麼。
商遙听不清,索性也不听了,躺下來又想睡了。
「商遙,妳父親要和妳說話!」林錚臉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笑容,把電話遞過來。
怎麼都覺得林錚那種笑笑得有點得意洋洋的,商遙接過電話,「老爸,我好了,您放心吧!」
「小遙啊,妳可把我嚇死了,我明天就去看妳,妳可好好照顧自己。」商連亭一說話就滔滔不絕,「這些天可把林錚累壞了,他急得都快瘋了,還說無論妳成怎麼樣了都要和妳結婚,現在喜帖也派出去了,日子也定了,還包了整整一家萬福門酒樓來辦婚宴。妳呀,就別耍小脾氣了,這麼好的人上哪找去?快點準備結婚吧,別再讓我為操心,老爸都五十幾的人了,可受不了驚嚇!妳听見沒有?」
「嗯!」頭次听見老爸用這麼硬的口氣跟她說話,商遙覺得很對不起老爸,又狠白了林錚一眼,氣他連老爸都收買過去了。
林錚臉上的笑容不變,听她「嗯」了一聲後,把電話拿過來,「是,謝謝您了,她答應了。那您好好休息!好,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交給我好了,再見!」
收好電話,林錚舉著戒指在商遙的眼前晃,「妳可答應妳老爸了,不會食言背信讓老人家傷心吧?戴不戴?」
「戴,我戴!」商遙再次瞪了他一眼後,認命地伸出手。
望著天花板,她開始哀悼自己的不幸了,嫁了這麼一個陰險的霸道老公,恐怕這一輩子都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