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沈晶晶一副全不在意的樣子。他溫文,她喜歡;他戲謔,她也愛,哪怕有朝一晶,他成了人人口中的大壞蛋,她也同樣痴心不變。
她就是這樣的性子,不動心則已,一旦動了心,即便撞上南牆也不會回頭。
「不管他有沒有福氣,現在他都是個死人了。」沈晶晶詳細地對徐青說明了劉家滅門的經過,同時說出自己的猜測。「也許是錯覺,也可能是我想岔了,可徐公子,我懷疑劉家的滅門血案,以及你家的一夕傾覆,恐怕——」
「小姐!」嚴氏慌忙插口。「沒憑沒據的話,怎能亂說?」她不停地對沈晶晶打眼色,要她想清楚,若讓徐青知道徐家的覆滅與她有關,難保徐青不會變了心腸,屆時,她可就後悔莫及了。
「女乃娘,我相信徐公子是個能明辨時非、不胡亂遷怒的人,所以這件事一定要讓他知道,否則,我擔心那幕後主使會對不利。」如果害劉、徐兩家的人真的是針對自己而來,她就要讓徐青明白,跟她在一起恐有危險,他要考慮清楚是否還要娶她?
假使他怕受連累,而想與她斷絕往來,她也會接受。
她心里早有決斷——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不能在一起,只是緣分不過,她不怪他,並且,她對他的心意依舊不變。
她只有一顆心,送給他之後,就沒有第二顆心再送給別人了。她沈晶晶今生認定他一人,至死方休。
何況,她會愛他入骨,是她自己的心意,也沒有哪條法律規定,他一定要接受。
因此不管他得知真相後會有什麼反應,對她而言,結果都是一樣,繼續愛他,一直、一直地愛,愛到垂垂老矣、此情不渝。
嚴氏皺緊了眉。她喜歡小姐這種堅強的性子,但有時候真的受不了她的固執。
她明明可以什麼都不說,免得被人誤會,偏偏……萬一徐青也如江州城內一些無知百姓那般,畏懼她身帶邪煞,一番真情豈不盡岸流水?
徐青見她主僕二人拼命打眼色,心下不免狐疑,莫非劉家的滅門血案另有內情?
等一下……劉百萬上沈家提親,企圖納她為妾,應該是徐家覆滅後的事吧?
先有一個與她訂親的徐家敗亡,再來一個對她有意的劉家滅門,一些無知百姓會心出什麼流言,不必想也知道,肯定是把她說成像妖魔鬼怪似的,誰沾上、誰倒霉。
思及此,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沈小姐此番出來,除了為徐某送銀外,也有避禍之意吧?」
嚴氏瞪大眼。她們不是什麼都沒說,他為何知道?這姓徐的腦筋是怎麼長的?恁可怕了。
沈晶晶卻是笑得十足歡欣。自己喜歡的人天縱英才,她豈能不高興?
「那些說我是掃把星什麼的,我倒是不在意,不過徐公子,我很認真想過了,你家與劉家的事故,恐怕真的與我月兌不了關系。」
嚴氏撫額長嘆一聲。完了,這下子小姐要失財又失心了。她不信徐青有此度量,面對可能禍害了自己家庭的女子,還能毫無莽蒂地接受她?
世間焉有如此奇男子?除非是天上謫仙下凡塵,而徐青,自然不在其中。
徐青卻是閉目沉思良久,方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兩個與你有關的家庭前後遭受意外,若說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很難教人相信。」
沈晶晶點頭。「因此我懷疑,那幕後主使者要對付的是我,而徐家、劉家不過是受我牽累,才遭受無妄之災。」
「這種可能當然有,可問題是證據呢?」徐青從不憑臆測下判斷。「你所說的一切都是推論,無法證實事情確實與你有關。」
「若真的有關呢?」
「一人做事一人當,莫非還要因為一些惡徒的暴行,便將罪惡歸到小姐身上?世間斷無此理。」徐青認真地看著她,這些事可以不說,她卻坦白了,證明她胸懷坦蕩。她一個小女子尚能做到行事但求無愧于心,而不在手外人的閑言碎語,他堂堂男子漢,難道要因此怪責于她?他若這樣做,豈不差勁?
她心里甜蜜無比,好像喝了一大瓶蜜水似的。
「徐公子明辨是非,小女子萬分佩服,不過……若我的猜測屬實,還請公子多加小心,切莫遭了賊人暗算。」
「放心吧,只要我還在書院一日,料想無人害得了我。」
「啊?」寒山書院的守衛這麼嚴密嗎?能抵擋怎多危機?
徐青但笑不語。誰能想到,他本是為了能在科舉中一試成名而進入寒山書院,卻因緣際會認識一群有趣又有本事的好朋友。
商有凌端,武有莊敬與越秋雨,加上他的頭腦,世上能動得了他們的人,屈指可數。
「總之,小姐既然暫時無法回轉江州,不如在附近租屋住下,我去找幾個同窗,諳他們幫忙,務必在太陽下山前,為小姐準備好落腳之處。」
沈晶晶看一眼西方天際淡淡的紅,距離黑夜已不到一個時辰,這麼短的時間,真的可能準備好一切嗎?
但看徐青如此自信,她也不好打擊他,便含笑點頭。「麻煩徐公子了。」
「不麻煩。沈小姐是我的未婚妻,照顧你便是我應盡之責。」他讓她在門口稍待片刻,自己轉身進了書院,去找凌端、莊敬他們想辦法了。
沈晶晶歡喜得俏臉酡紅。他說她是他的未婚妻,即便她爹娘犯下如此惡事,她身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堆麻煩,他還是承認她……她興奮地拉著嚴氏的衣袖。
「女乃娘,你听見了嗎?他說我是他的未婚妻呢!他要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對我的心始終沒變……女乃娘,我……我好開心……」說著說著,她紅了眼眶。
發生事件後,連爹娘都叫她出去,短時間內別回家,他卻毫不在意地接納她,可見他深情重義。
她前輩子不知道燒了多少香,今生能夠遇見他,他絕對是老天賜予她最珍貴的寶物,絕對是……
嚴氏輕拍她的肩磅,心里真替她開心。所謂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小姐一片真心沒有白費,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她的眼眶也紅了,主僕倆淚眼相對,都為沈晶晶能找到徐青這樣的未婚夫感到高興。
可憐的小姐在沈家吃了十多年的苦,至今,終于也要苦盡笆來了。
嚴氏真心地感謝上蒼,謝謝滿天神佛的保佑——
沈晶晶以為徐青是開玩笑,要在不到一個時辰內布置一個「家」,不是單純只能遮風避雨,而是間可以居住得舒適的房子,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
可它偏偏就是發生了。
當徐青帶著她和嚴氏走進寒山書院隔壁街道的一間小宅院時,她看見小小的庭院里栽了四季花卉,如今盛夏,水塘的蓮花正吐露芬芳。
沿著庭院進大廳,廳里不是很大,但桌椅俱全;茶幾上擺了一壺茶,茶水還是熱的。
她們跟著他進到臥室,前後進的房間正好讓沈晶晶和嚴氏居住,沈晶晶住里間,嚴氏睡外間,還可順便保護她。
不可思議的是,房里的錦被、枕頭……一應俱全,連化妝台上都放置了幾件簡單的香膏、花粉。
三人再轉到廚房,一個身材高壯、滿面憨厚的少年正在灶台前忙碌著,見到他們,他靦腆地笑了笑。
「莊敬,我的朋友。」徐青為他們做介紹。「沈晶晶,我的未婚妻,這位是晶晶的女乃娘,嚴夫人。」
莊敬對她們點點頭,便開始介紹整間廚房的擺設。「哪,米在這里,水缸的水我已經挑滿了,這是油,還有鹽、醋……啊,剛才在集市時,我看見一個漁夫打了些魚,順便挑了尾大黃魚,一會兒給你們做糖醋魚吃,另外——」
「莊敬,謝謝你詳細的解說,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一件殘忍的事實,我喜歡吃魚,但你永遠別叫我去分清楚黃魚、鯉魚、雜七雜八魚之間有啥區別。所以,你繼續忙,我們先去參觀其他地方,晚飯時候見。」徐青邊說邊帶著沈晶晶和嚴氏往後院走去。
身後,還能听見莊敬在嘀咕。「雜七雜八魚?這是什麼魚?我怎沒听過?長什麼樣子?好吃嗎……」
沈晶晶和嚴氏瞧見他的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莊公子也是寒山書院的學生?」沈晶晶從沒見過這樣的讀書人,不免有些好奇。
「對,他是我的同桌,嗜好是繡花和烹飪,你如果也有興趣,可以跟他探討一番。」
聞言,沈晶晶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于是,徐青知道,他這位美麗可愛的未婚妻也許聰明,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但是女紅……就別指望了。
「這個……老身喜歡繡花和烹飪,你若不嫌棄,以後……廚房方面的事就交給我吧!」嚴氏不忍心見她的寶貝小姐受窘,遂硬著頭皮道。
可徐青听她結結巴巴地說……嗯,很好,他們家里沒有一個人會做飯的。
「沒事,日後我們跟莊敬搭伙就是。」
「搭伙?」沈晶晶疑……
「嗯,來書院這些日子,我每天付莊敬少許銀錢,他負責我的三餐、點心加宵夜。」
「這麼多?」沈晶晶暗驚。「那……價錢不便宜吧?」
「一天一個銅錢。」
「這連買材料都不夠。」
「我說了,他的興趣就是繡花和烹飪,加上他又不缺錢,只求有人肯品嘗他的杰作……其實不給錢也無所謂,但我認為象征地給一點,以後蹭飯才能蹭得更光明正大、蹭得更長久一點。」徐青解釋。
「居然有這麼奇怪的人,他真的是寒山書院的學生?不是假冒的?」嚴氏實在看不出莊敬身上哪里有書卷氣,倒似武夫多一些。
「我們每天都坐在一起上課,因此有關這點,我可以為他做百分百的證明。」徐青沒說的是,他上課是听夫子講經史子集,至于莊敬,上課時間則是他的繡花時間。
「你的同學實在太有趣了。」沈晶晶突然有股沖動,不曉得她能不能也進書院,成為他的同窗?
但仔細一想,光供他一人讀書便很吃才了,她若再進學,日子還怎麼過得下去?只得將心底的渴望強壓下去。
她太習慣凡事自己處理,即便與徐青兩心相知,遇到一些麻煩事,她還是寧可自己想辦法解決,而不是麻煩他。
其實她若肯跟他明講,徐青必然會很高興地告訴她,想上書院就來吧,不夠的錢先找凌端補上,再從日後的紅利里慢慢扣除,橫豎那家伙賺錢如流水,有二百多兩給他做本錢,這輩子他和沈晶晶都不必擔心沒錢花了。
可沈晶晶沒講,她不善于撒嬌,對他人表現出柔弱的一面。
獨立自主是一項非常好的美德,不過有時候過于獨立自主,遇到事情也不懂得求救,就是一場災難了。
三人且走且聊,來到後院,卻見一個白衣姑娘正追著一名青衫書生打。
那書生辛苦地還擊,還是被揍得鼻青臉腫,可瞧他兩眼發亮的模樣,又似乎很沉溺在這樣的情況中,教沈晶晶和嚴氏不覺看傻了眼。
「白衣的姑娘是越秋雨,被揍的是凌端。」徐青指著那二人道。「別多想,他們是在練武,不過越姑娘說她不擅長教人,凌端想學,就先從挨打學起,被打久了……身體反應自然加快,再習拳腳,當有事半功倍之效。」說是這麼說,但徐青還是懷疑了下,越秋雨根本是被凌端糾纏得煩了,才不得不收下他這個「開山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