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官雲裳小心拆開信箋。油紙信封薄薄的,里面應該沒裝什麼東本。她小心拆開封口,里面只有一張薄紙。展開來看是張曲譜。這曲譜上的曲子她沒彈過,她正想對著譜子試著彈奏一番,就听到門口小葉子叫著,夫人,您來了.
余氏說道,「不用扯著嗓子給你主子報信了,我又不抓她。」
官雲裳迎了出來,撒嬌般叫了聲,「娘。」
余氏搖頭笑道,「你個鬼靈精啊,又在偷偷干什麼?」
「沒干嘛,看信。」徐煉寄來的信通常半個字也沒有,主要就是為了報個平安的。官雲裳沒猶豫,直接將信遞給母親。官雲裳心想,她應該就是為這個來的吧,瞧她神色眉角不自然地皺著,顯是沒平日里淡定,她心里應該有事。
余氏接過信,只是瞟了一眼,那神色已現出幾分黯然來。她指尖微顫,也不細看轉手就將信遞還了回去,「慢慢學吧,這曲子不難。」
「娘,您也會彈琴吧,怎麼從來沒听您琴過。」
余氏眼神有些飄忽,似是在躲著官雲裳一般,還故意低著頭拂琴掩飾,「老了,興趣也淡了。」
「您可一點也不老。」官雲裳知道徐先生這張瑤琴里面肯定有故事,她心中有些想八卦,又有些想與母親商量文允述的事。官雲裳有些拿不定注意,自己真的該去勸他考功名嗎?這年頭人浮于世,就算是中舉了,以他文家的清貧,也不一定能真謀上官位。就算能謀個小官,在這亂世里還不如一方小民。真正的跟她上輩子那大學生一樣。巴巴讀個書,結果是民工的價兒。
官雲裳知道,說起見識來,她娘親比她爹官長安強。遇著事了,她也願意找她娘親商量,只是余氏一向避畏談文家人。可能心里也不太願意她和文允述一塊兒。官雲裳想著,心里的小蟲子很不淡定地撓著。猶豫半天,她才試探著問道,「娘,為什麼男人都要考功名呢?」
「是啊,十年寒窗即使得了功名又如何呢?」余氏似乎也很糾結,她觸模著琴身上的木紋,不時嘆氣。或許是睹物思情吧,就听她說道,「福兒,我跟你講個故事吧。或許對你有用。」
她抒了口長氣坐在椅上,似乎已是下了決定。官雲裳幫搬了個凳子坐在一旁,很認真地听了起來。余氏講的應該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故事很老套,說的是一雙青梅竹馬的小情人,這對小情人家世相當,公子、小姐的到也情投意合。這本是羨煞旁人的事兒,怎奈天災人禍在關頭時來了。在兩人正準備著成親的時候,男方家里出了些變故,家道頓時衰落了下去。
女方家里一听到消息,立時將婚期延後。並聲稱讓這公子取得功名後,方肯把女兒嫁于他。
這位小姐了解自己的家人,她知道這只是家人拖延的借口。她暗下勸下公子,商量著不如一起私奔。那公子不敢拂了她的意,當時便應了。可是到了約定私奔的日子。那位小姐等了一宿卻沒看到那公子的身影。隔天,她才知道那位公子竟背著她去省城考學了。
女方家里見公子一走,便張羅著給女兒選婿。那小姐百般不願意,就這麼僵持著。她等啊,等啊,等了一年、二年、三年,那公子竟是音信全無。而這位小姐已到了出閣的臨界年紀,再不出嫁她就得在閣里宅成剩女了。
而這時,不好的消息也傳來了。同去省城趕考的人傳來風聲,說是有位千金小姐看上那公子了。已經招他上門做了乘龍快婿。男方家里也很歡樂似的,逢人便說起這事。
這位小姐苦等三年卻換來這樣的結果,于是,她一氣之下听從了父母的安排,嫁給了當地的一戶有錢人家。等一切塵埃落定了,那公子卻考中舉人興高采烈的回來向她提親。
唉,難怪有那杜秋娘的《金縷衣》。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多老套的一個故事,可那些痴男怨女有幾人不是在這老套的情景里勞燕分飛的呢。
官雲裳听完,嘆了口長氣,她有些不甘地問,「娘,那位公子為什麼三年不和那小姐聯系呢?」
余氏輕輕搖了搖頭,剛才還有些激動的情緒現在已完全恢復平靜,她淡淡說道,「我不知道。一個故事而已,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官雲裳想了想,說道,「我想可能因為是這樣,其一,這位公子失信,無顏聯系。再者,他在懲罰自己,想一股作氣考了功名再向小姐賠罪。」
余氏面色平淡,不置可否,好像這故事與她完全無關一樣,她輕聲說道,「那又如何,什麼原因也改變不了故事的結果。」
「娘,那也不是啊。」官雲裳爭辯道,「只要兩人依然有發現問題,那再私奔一次也就是了。」
「孩子,你真是越發大膽了,已嫁人婦又怎麼可拋下兒女,再者說了,那小姐能放下,那位公子能不介意嗎?你太高估男人的胸襟了。即使他當時不介意,日子久了難免會懊悔當日的沖動。」余氏被官雲裳激起些舊憶,不免多說了兩句,「孩子,別太看得起愛情了,這兩個字就像咱們身上這樣鮮艷的綢子一樣,日子久了,終會淡的。」
「可是,就為了這些顧慮,以淒然結尾,這值得嗎?」。
「你這丫頭,怕是閑書看得多了。唉,等以後你就會明白。這些鶯鶯燕燕的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
「嗯。」說到這兒,官雲裳也應了。她也是有過多年感情經歷的人,這一點,她可能比余氏更清楚。
余氏也疲憊的,說道,「好了,不說了,你也該歇息了。」
官雲裳忙上前扶她起來,說道,「我送您。」
「你歇了吧,就這兩步路,沒什麼好送的。」
「那您小心慢走。」送走母親,官雲裳又開始糾結。母親這個故事,是在說自己,也在隱射她的未來。她也會走上這樣的路子嗎?
官雲裳抱著手臂,在屋里走來走去。不安和倦意纏繞著她,讓她難以安心。
小葉子過來問道,「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又勸氣又驢拉磨的。」
「你才是驢。你個小丫頭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連我也敢嘲弄。」官雲裳被她這麼一打斷,反而想通了些,她自語道,「唉,還是先睡了。反正也想不能,明天早起和小述商量了再說吧。」
她心里這麼計劃著,可第二天一早起來,她看到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陽,猛地跳起來大叫道,「小葉子,你為什麼不叫我!!!」
小葉子正洗衣服,甩著濕手趕了進來,「小姐,你沒讓我叫你早起啊!」
官雲裳扶額慘叫,暈,這麼重要的事都忘記吩咐了,她能怪誰。現在都日上三桿了,文允述指不定去學堂了。唉,不容她多想,她忙穿上衣服,急急向院牆奔去。
小葉子在後面跟著叫著,「小姐,你不吃早飯了。你現在出去,我會被人打死的。」
官雲裳爬上梯子,回頭小聲說道,「不要緊,我會在你被打死前趕回來的。」
「你!」
「小葉子,把梯子收了,別讓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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