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詩雨的心,突然就「怦怦怦……」地、劇烈地狂跳了起來,「逸,如果你早一點知道,會讓我離開陸兆忻嗎?會讓我把孩子留下來嗎?」
回答她的,是一室的寂寥,韓志逸點了一支煙,眼神卻飄渺了起來……
他將自己的大半張俊臉,隱在了繚繞升起的白色煙霧中,沉郁的神色間,竟然看不出有半絲的情意!
曾詩雨的眼圈漸漸地就紅了起來,伸手拾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又逐一地往自己身/上套,「我知道了!我不該問的。」
轉身,走出房間外,淚水已淌落至衣襟,她有什麼資格祈求他的愛?
她能有今天,能有現在的這一切一切,全都是因為有他的關系,她要不計一切代價地,幫他達成心願的!
他說過,只要她完成了任務,他便會保她與母親一世安寧,永無後患。
曾經幾何時,她也是有一個令人羨慕的、幸福美滿的三口之家,可是,現在她卻再也不想要回去了,也再回不去了!
那個家,如今對她來說,只有無盡的傷害和痛楚!
她也絕不要母親再受到那個男人的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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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詩雨,你給我站住!」
母親生病住院多日後,已經和她離婚半年之久的父親,曾國啟突然現身醫院,卻是怒發沖冠地叫住了身為女兒的曾詩雨。
她手里還拿著剛才給母親喂食的保溫盒,她是想去清洗的,不想一走出母親的病房,父親便厲聲叫住了她。
她不想吵醒才剛入睡的母親,不顧父親的叫喊,執意走到了走廊的盡頭之處,才轉身,抬起臉去看父親——
不想一記力道十足的掌摑,卻劈頭蓋臉地掃了過來,曾國啟氣急敗壞地吼道,「曾詩雨,你這個死丫頭!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她做了什麼了,他要這樣不惜對她動手?曾詩雨捂著生疼的那邊臉頰,一雙黑白分明的若水眸子里,分明有著受傷的憤怒!
這還是那個愛她、疼她的好爸爸嗎?!還是那個說過,要永遠保護她、陪伴她成長、承諾要讓她永遠幸福的慈祥父親嗎?!
只是因為和母親離了婚,只是因為他另結了新歡小妻子,只是因為他馬上就會有一個他渴望以久的小兒子,所以,就可以對她這樣惡聲惡語,就可以將她們母女棄若敝屐麼?
她那個繼母張媚兒卻幸災樂禍地,把手里的一套內衣遞到她眼前,是她昨天換下的內衣,還假裝溫柔地勸道,「詩雨呀,其實你也不能怪你爸爸這樣生氣,這一次,的確是你不好……」
從父親怒不可遏的責罵,和繼母虛偽的勸說中,曾詩雨才大致地了解了事情的起因︰
自己的這套內衣,是由同班的一個男同學家長「送回」家的,再加上昨晚母親病情驟然轉危,她在醫院里整整守了一夜,那個張媚兒便逮著了她這個「徹夜未歸」的理由,在父親面前添油加醋地描述,一口咬定她是在外面和男生早戀,亂。搞男,女關系……
曾國啟指著曾詩雨的鼻子,惱羞成怒地罵道,「你到底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是在小區樓下踫到老金的,他的話說得有多難听,你知道嗎……真不知道你媽是怎麼教你的?!」
曾詩雨頓覺一股怒火自腳底迅速升起,且不說,她根本沒和這個男同學私下見過面,而且,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昨晚在家里換下的內衣,怎麼就到了同學家長的手里?
然而,父親卻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甚至,單方面就先入為主地全采信了張媚兒的誣蔑之詞!她恨恨地瞪著眼前這個,早已變得陌生的父親,她怒道,「你沒資格提我媽!」
「喲喲喲……還要嘴硬?!你自己做出來這樣的丑事,還敢理直氣壯地頂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張媚兒這時也不屑裝裝樣子了,滿臉鄙夷之態,
終于激起了曾詩雨全身的怒氣,想起媽咪的手術費到現在還沒有著落,對這個女人的恨意,更是排山倒海般地涌上心頭,她一下沖上去揪住了吳的頭發,拼命的撕打,「你這個不要臉的壞女人!我叫你再侮|辱我媽!要不是你這個下三。濫的,勾|引我爸,我媽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你還敢這樣污蔑她?你……」
「啊啊啊……」張媚兒一邊連聲哀嚎著,一邊狼狽地躲開她的撕打,只是這丫頭瘋起來的力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她怎麼也掙不月兌!
曾國啟沒有想到,曾詩雨居然會有這種瘋狂的舉動!
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要去拉開,卻已經來不及了,明顯處于挨打狀態中的張媚兒,下-身開始流出些許的紅色液體,而且,來勢洶洶地,很快便浸染了她大|腿間衣物,醫院雪白的地磚面上,落下了一灘觸目驚心的鮮腥血跡……
曾詩雨發誓,她絕不是有心要加害張媚兒的,她只是太氣憤了,想教訓她一下,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父親竟然為此報了警,要追究她的刑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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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的雨季,十七歲的痛。
往事就像一把尖利的刃,狠狠地戳著心口,曾詩雨沉重地甩了甩頭,出了酒店,才從包包里取出手機,撥了許清漪的號碼打了過去,
「媽,醫生檢查過了,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再休養半個月,就可以恢復正常了!醫生還給我開了好多營養品,我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是的,她要快點好起來!
上次,她沒有能順利懷上陸兆忻的孩子,這一次一定可以的!一定要趁著陸兆忻女乃女乃還尚在人世時,趕緊地懷上!
只要她懷上了,許清漪在老太太面前,便再也沒有借口推遲婚禮。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春夏交接、病毒多發之季,陸老太太居然一下子,病到臥床不起了!請了好多醫生來幫她看診,吃了好多藥,也不見有什麼起色,陸宅上下都在嘀咕,老太太這一回估計,是要陽壽將盡了!
老太太似乎也知道這一點,于是,就更加焦急地催促著,她和陸兆忻早一點結婚。
只不過,許清漪卻是不慍不火的勸慰著,「媽,你還是先趕緊把身體養好了再說吧!兆忻結婚這麼大件事,你這個做女乃女乃的,怎麼可以睡在床/上,不出場呢?」
話說得冠冕堂皇地,那上一回陸兆忻和貝寧寧結婚,他們不都是一直瞞著老太太的嗎?
她知道,許清漪打的是什麼主意,只等老太太兩腿一伸,她就連自己這個貝寧寧的替身,也隨便一並清理出去了!
依著她對貝家那樣深刻的仇恨,如果不是出于感念老太太,在當初危難的時候施予了援手,如果不是不好違背老太太的意思,只怕許清漪她也容不下,她這張和貝寧寧一模一樣的臉蛋!
可是,她要成全逸的,如果貝寧寧沒有對陸兆忻完全死心,逸就不能重新贏回她的心。
她不要她的逸傷心,所以,她是一定要嫁給陸兆忻的,不管用什麼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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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詩雨在酒店門外截了一輛計程車,便直奔醫院而去。陸家的司機,還在醫院里等著她。
她是在檢查的中途接到韓志逸的電話,偷偷從醫院後門溜走的。
現在,當然還得偷偷模模地溜回醫院,又讓醫生開了一大堆有的、沒有的補品,她兩手拎了滿滿地,像是剛剛才做完檢查似地,走出了醫院——
醫院門診外的大門口,停了陸家的一輛黑色林肯房車,這是陸兆忻最近不太常開的車子,所以才派了給她用。
曾詩雨在後面的車門旁停了下來,氣派十足地等著司機小張來給她開車門,不想門卻自里面驟然打了開來,「你去哪里了?」
是她熟悉的磁性喑啞男聲,與逸的清澈明淨不一樣,卻是同樣致命,同樣好听,只是,曾詩雨卻頓時嚇得臉青唇白,一步步地往後退,話也說得結結巴巴起來,「兆忻——你怎麼——怎麼來了——」
她真的是嚇壞了!她完全拿不準,他此時出現在這里的意圖。
卻見陸兆忻修長的雙腿慢慢曲起、上抬,又「 」地一下,重重地落到地面,下得車來,則是一手插/進他的阿瑪尼西褲口袋上,一手撐在車門頂上,挺撥的身軀益發地高大而筆直,姿勢也依舊迷人、帥氣,
只是,睨著她的那一雙狹長鳳眸,卻是陰佞地半眯著,那灼灼的目光,就仿佛是要把她的身體穿透似的,讓她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陸兆忻並沒有接她的話,她便琢磨著,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會不會只是奉了老太太的旨令來接她,又或是踫巧經過而已?
她不敢看他的眼,只心虛得一直盯著自己腳上的,那一雙白底瓖鑽的小牛皮尖頭鞋,鞋子是陸兆忻的女乃女乃送給她的,Pxxf。
老太太以為她是貝寧寧,總是格外高興地要拉著她嘮叨家常,一口一個「我的好孫媳婦」地,又老夸贊說,「這貝家的閨女就是特別招人喜愛。」
只不知,若是老太太得知,這些天來,一直侍奉在她左右的「好孫媳婦」,並不是她心目中的貝寧寧時,不知又該作何感想?
老太太也常在她面前夸陸兆忻的種種好,她卻從來只以沉默應對,老太太便輕輕地模著她的頭,似是在感嘆,又似是在教誨,
「丫頭,你不要覺得女乃女乃是在黃婆賣瓜,自賣自夸,我們兆忻絕對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好男人,他就是死嘴硬,死要面子,男人嘛,你有時候也得體諒他一下……好丫頭,听女乃女乃的話,不要太計較對錯,你就適當地放軟一點態度,讓你知道你是在乎他的,他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曾詩雨在腦子里飛快地逐一掠過,許清漪和韓志逸曾告知自己的,和自己從其他方面所了解的,所有關于陸兆忻性情、喜惡、忌誨等的點點滴滴,暗暗地忖度著與之交鋒的對策。
知道他素來吃軟不吃硬,她便存了一絲僥幸地,裝作一付驚嚇而可憐的樣子,開口替自己辨白,「兆忻,對不起,我不明白——我就是在醫院——做檢查而已……真的,不相信的話,你問小張——」
陸兆忻仍然沒有說話,于是,曾詩雨猜想,他剛才也許只是隨口問問。
她伸手指了指車內駕駛座上的司機,「小張,你告訴少爺,我是不是一直在里面做檢查?」
她很有把握,小張是絕對不可能看到,她有悄悄地溜出醫院的。她去見逸之前,他已經吩咐下面的人幫她打點過,不會有人發現她的行蹤的。
被點到名的小張,只好唯唯諾諾地據實以告,「我一直在車上,沒有看到曾小姐……」
陸兆忻的雙拳不自覺地緊握了一下,卻又很快松開了,「嗯。」
曾詩雨懸在半空中的一顆心,這才順當地落地,她直到這一刻才敢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心中卻泛起了更深、更不安的隱憂︰
陸兆忻是如此敏銳、獨斷而又強悍的天之驕子,總有一天,他會察覺到,她和逸之間的秘密的。
她該怎麼辦?要怎麼樣才可以助逸一臂之力,又能保自己周全?
又听到陸兆忻說,「上車吧!」
曾詩雨不敢再遲疑,抬腿便上了後座……
陸兆忻隨後也上了車,就與她相鄰而坐。
他並不看她,路上更不曾再開口說過一句話,可是,曾詩雨仍然可以強烈地感覺到,有一股強大而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正在一步又一步地朝自己逼近,來勢洶洶地,似要將自己連人帶發地、整個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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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寧寧在小區門外靠著,任由心里胡思亂想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她的行為真的太怪誕了,不時地就有人向她投來詫異的目光,饒是她再後知後覺,也仍是察覺到了。
于是,又訕訕地往回走,坐電梯上了樓後,還沒進家門,就接到了韓志逸的電話,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些愧意,聲音低低地,「寧寧,真生氣了?」
要不然,也不會等他打第三通電話才接吧?
韓志逸見她不吱聲,又悶悶地說,「對不起。你不要再像這樣不理我了,好不好?」
貝寧寧也不好再追究,輕輕地嘆了口氣,「沒有。我沒有不理你。」
志逸哥就有這一點好,肯認錯,肯哄著她,不像陸兆忻,就算明知自己錯了,也絕不會在嘴上說,只會一步步地逼她妥協——
呀,怎麼又想起陸兆忻了?剛剛他和志逸哥不是才為了他吵了一架麼?
貝寧寧心里一驚,又生出一絲歉意,連忙又對著電話里說,「晚上不忙的話,一起吃個飯吧!」
志逸哥高興了起來,「那我讓秘書去訂位置。」
晚餐約在了蓮花路上,那一間他們以前去過的VIP俱樂部西餐廳。
那時候,志逸哥還沒有那里的會員卡,是貝寧寧強拉他去的,她沒想得太多,只是因為那里格調幽雅,裝湟也讓她看得舒服。
卻不曾想到,志逸哥為了這件事,受了父親的一些奚落,後來,卻是再也不肯陪她去了!
大概也是受了很深的刺激,他這次從美國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著了秘書去辦了一張VIP卡,讓貝寧寧不知該怎麼說他才好?
晚餐的時候,韓志逸起初還是小心、周到地伺候著,貝寧寧也一直掛著笑臉,彼此之間的氣氛像是又回到了以前的融洽親密,
後來,他去結帳,回來時,卻見他意氣風發地,跟一些生意上的熟人打招呼,言語之間,頗有已將貝氏納為已有的姿態。
于是,就有些不悅起來,「志逸哥,以後,我還是到公司上班吧!」
韓志逸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寧寧,我們結婚吧!結了婚,我就把手上的股份全部轉到你名下。」
他的意思是,如果她不答應,他是不是還準備吃進,她現在所剩無多的股份,吞掉她的貝氏咯?
不知道為什麼,貝寧寧胸中就涌出一股惡心感,就像是不小心吞了一只蒼蠅似的,胃里直翻滾得難受!
她定定地注視著,眼前這張曾深深地刻在心底的臉龐,突然就覺得,自己像是從來都沒有看懂過他?
他一次一次地說愛她,可是,做出來的事,卻是一件比一件地更讓她難以接受!
她有些感傷地撇開了臉去,「志逸哥,我們認識三年多了吧?」
韓志逸眼角揚起,看著她有些蒼白的小臉,「是的,三年零五十八天。」
也是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的初夏時分,她甜甜地笑著來了,仿佛一縷清風,拂過了他的灰白世界,帶給他無比甜蜜的記憶……
他有些動情地握住了她微涼的小手,她是體虛怕寒的體質,一定是剛剛吹了空調里的冷風,手心里的溫度,格外地低得有些滲涼。
他就那樣輕輕地給她揉搓著,「寧寧,嫁給我吧!我真的是沒有安全感,你早早地嫁了我,讓我安心,好不好?」
貝寧寧卻是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如果在一分鐘之前,他這樣對她說,說不定,她真的會感動得立刻答應他!
可是,他剛剛明明是在威脅她,如若她不肯順從他的心意,他就要拿走她的貝氏!
現在,怎麼還可以像在求婚似地,對她軟語噥噥?
貝寧寧重重地搖頭,甚至是有幾分嫌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很抱歉,韓先生,我貝寧寧不需要,靠賣自己來得到什麼。」
韓志逸冷冷地看著她,「是因為我,所以才不行,對不對?」
貝寧寧不想再理他,起身就要走,卻被他一下又拽倒坐了下來,
「貝寧寧,你現在倒是很清高了?!當初你不也一樣,為了貝氏去求過陸兆忻麼?怎麼,因為是他,所以你就樂意陪他,在陸老太太面前裝恩愛,你就樂意給他們陸家生孩子——」
貝寧寧臉色氣得發白,想也沒想就一巴揮了過去,「你無恥!」
她真的是氣到不行了!
同一天內,為了陸兆忻,他們已經大吵了兩次了,他到底還想要怎樣?
是不是非要她承認,她就下jian到背著他,又偷偷地爬上了陸兆忻的床,他才會罷休?
是不是一定要把彼此詆毀到,再也無可詆毀的程度,他才會滿意?
韓志逸撫了一下被打的那邊臉,憤懣地道,「我無恥?!那是因為,你的心里只有陸兆忻!」
她無力地閉上了雙眼,「夠了,我不想再跟你吵架,韓志逸,我早就應該知道,我們是修不成正果的!你總也不會放心,我也已經累了,那就這樣吧!」
他又是那樣冷冷地,帶了一絲睥睨地看著她,「你早就是這樣打算好了的,對不對?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真的和我結婚,對不對?」
貝寧寧已經不想再跟他糾纏,這種無意義的問題了,她緩緩地睜開眼,眸子里已經平靜無波,
「貝氏不會因為我沒有去賣自己,而就此倒閉的!當然,如果你還念有一絲過去的情份,就把你手里的股份全部賣給我吧!雖然我現在沒有這麼多錢,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去籌足的,銀行方面,我還可以想想方法的,保證絕不會少你一分錢!」
又下下來。她不再看他,掂起自己的包包,就離座往外走——
韓志逸卻又抓住她手臂,惱得提高了音量地,直呼她姓名,「貝寧寧,你不要欺人太甚!」
貝寧寧也是一下沒了脾氣,一邊用力地要摔開他的手,一邊低聲怒斥道,「你放手!再不放,我就大聲喊了!」
這里是高級西餐廳,他現在也是有身份的人,就不相信他會一點也不顧忌。
果然,韓志逸听得她這樣說,便恨恨地松了手,只是,嘴里可沒打算放過她,「貝寧寧,我等著看你有什麼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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