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冰兒是個果決的行動派,一旦決定了便鮮少會拖泥帶水。
她瞄了一眼天色,發現陽光已漸漸地弱了下來,風也沒有她出房門時那般暖了,估模著頂多再過兩個時辰便會完全變黑。
別過重傷在床的葉子和尤為反常的隨風,韓冰兒步入中庭,謹慎地左顧右盼觀望了片刻,勾起唇神秘地笑了笑。她微微提起礙事的裙裾,趁著茶莊在她的命令之下暫時動蕩起來的空隙,輕盈地越過了院牆,一馬當先地出了莊。
悠然落地,縴塵不動,她回身望了高牆一眼,微揚的下顎猶如珠玉般閃著明媚的光暈。她早就想這樣偷偷模模地嘗試一次了!別說,翻牆的感覺還真不賴!
韓冰兒辨明了方向,赫地運起內勁,足下點地,頓時就如一縷輕飄飄的煙,被風一帶,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穿梭著各色的行人,他們似是覺察不到丁點異樣,同往常一樣自顧自地來回走動著。當然,不能指望他們這樣的普通人能夠捕捉到韓冰兒的身影,就算眼楮再快,尋常百姓頂多只能感覺到有一陣香風擦過了自己的臉,深吸口氣嗅一嗅,便什麼也不剩下了。
使了‘輕煙’,不過一柱香的時間,韓冰兒便輕松地來到了茶山山麓。剛才在街上用的那招移形換影再配上絕妙的輕功,極成功地避開了所有人的耳目。
回想起那些人平靜到幾乎麻木的面龐,恩……應該說是神不知鬼不覺才更恰當些吧。韓冰兒滿意地擦過鼻尖,低下頭淺笑。
糟糕!自鳴得意之下險些忘了正事!她忙拍了拍腦門警醒過來︰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容寂汐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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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之後。
山風愈發猖狂,透著一股森冷。日頭西沉,壓在天邊,晚霞艷紅,似是開著一朵婉然妖嬈的花。
韓冰兒逆著下山的人流而上,匆忙之中還不忘躲閃著與陌生人的肢體相觸。她听著他們的歡聲笑語,只覺兩耳轟鳴,心頭煩躁不已︰天殺的容寂汐,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她容顏秀雅,氣質如純白芙蕖般月兌俗清麗,打扮又不似一般的小家碧玉,雙眉雖緊緊皺著,加之一臉的戾氣,但卻還是有大把大把的視線集中到她身上。或露骨或含蓄,或張狂或羞怯,猶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
更有甚者,也不管是否會唐突佳人,攔住韓冰兒便不讓她走了。都是些風流成性的公子哥,揮著把折扇自詡玉樹臨風,眉目含情嘴角帶笑的,滿口的詩詞歌賦,文縐縐地朝她表明愛意。
韓冰兒雞皮疙瘩掉了滿地,嫌惡地抖了抖身子。她心中的不耐煩本就猶如熾熱的岩漿,隨時都會爆發,眼見其中一個男子伸出折扇朝著自己的下巴靠近,她面無表情地立著,看著對面的眾人輕佻地哄笑。
折扇……
腦中不由自主地跳出了容寂汐的俊顏,含情脈脈,笑意飛揚,也是輕搖著一柄上好的聚骨扇,以流蘇和寶玉為墜,幽香繚繞在側,說不出的瀟灑高貴,瞬間驚艷了流年。
她的眼中迸出的狠絕一觸即發,卻只是伸手輕輕捏住了近在咫尺的折扇,輕輕的,像是對待薄薄的蝶翼那般小心翼翼。
男子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臉上的期待重重疊疊。
但是,周圍卻沒有發出意料之中的起哄喧鬧,極靜。似乎連風也不敢再肆虐,慌張地停了下來,韓冰兒揚起的黑發緩緩地蕩回原處,美得令人心驚。
沙沙——沙沙——
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從她的手心流瀉而下,宛如一口小小的瀑布。在眾人雙眼突出的極度驚詫之下,韓冰兒松開了手。男子眼睜睜地看著做工精細的折扇剎那之間竟如同變戲法似的化成了齏粉,再也笑不出來,他抬起頭望向她,滿口的不可置信︰「姑娘,是…是你……」
「我有急事在身,沒空陪你們這些紈褲子弟!」她用錦帕仔細地擦過每一根手指,目光則鷹鷲般地一個一個地掃過他們,冷冷地吐出一句話。
瑟縮,無一例外的,打從心底的畏懼。她不過是毀了一把紙扇,那一干燻心的男子,卻被嚇得連吐息都不敢太大聲。明明可以仗著人多勢眾,明明體魄不知比她強健多少,卻還恬不知恥地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
韓冰兒懶得再多看他們一眼,丟下髒了的錦帕,提氣往茶山深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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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之後。
墨色渲染著天空,暮色開始四合,山上已見不著幾個人了。
韓冰兒喘了口氣,朝空曠的山野中奮力地又喊了幾聲「容寂汐」,隔了片刻,陣陣回聲海浪般傳來,卻仍是只有她一人的聲音。
她撐著腰,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反正是毫無章法地在找,她索性死馬當活馬醫,閉著眼,隨便挑了個方位湊湊運氣。
只不過,她沒料到,待她睜開眼,面前竟是一片濃密的林子。那塊老舊的木牌上深深刻著的「不歸」二字,讓她此時此刻分外地想問問老天爺,他究竟是不是故意地要糊弄她!
這擺明了不是要讓她尋人而是要讓她連自己都弄丟嘛!
只是……她轉念一想,已經翻了大半座山了,卻仍是一無所獲。往
最壞處想,他是否被困在了這不歸林里,還真的說不準。萬一是呢?萬一他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地苦苦求救著呢?不,她不容許有萬一!
區區一個林子罷了,再玄,再詭異,也不過是以訛傳訛,她韓冰兒沒必要去信哪種邪。
蹲子撿了幾顆尖利的石子,她趁著僅余的淡淡的光亮,小心地走了進去。
飛鳥的長聲嗥叫,四處響起的怪聲,迅速閃過的奇形怪狀的黑影,搖曳著的盤根錯節的大樹,充斥著她的耳目。
韓冰兒扶著樹,順手刻上個大大的箭頭,正當她專注于林中的可怖之時,腳上忽地一陣鈍痛,刺耳的金屬踫撞之聲隨即傳來。
疼!
她低下頭,看著被捕獸夾絞住的右腳,緊咬著牙,輕聲地嘶著氣。勉力撐住疲軟的大腿而不讓自己倒下,黏稠的血液不受抑制地流出,在濃濃的黑暗里,色彩不清。
真是……出師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