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
韓冰兒微微垂下眼瞼,羽睫輕顫,縴弱得仿佛一觸便會四散,她看得有些出了神。
在清醒過來之後的那一大段空白里,她也捫心自問過,自己是否一直都很喜歡白寒清,不知不覺已對他動了心,才會任由自己胡來而強要了他的身子?
是,她對他從沒有丁點的尊敬,一直不給他好臉色看,也未曾將他真正地當做自己的師傅過。會同他慪氣,會明里暗里地諷刺他,會橫豎看他不順眼……但是,真要算起來,這種種一切其實都是另類的在乎吧。
恐怕那份喜歡一直深埋在潛意識里,隨著時間的流逝靜悄悄地日益沉積,而自己從頭至尾都用著幼稚且掩耳盜鈴般的方式去遮蓋,孩童心性一般地置之不理,卻于藥性的牽引下猛烈爆發了出來,一發而不可收拾。
真是……烏龍到家了!
韓冰兒無聲地嘆了口氣,雙肩輕輕聳動,像是在傳達著她心底的無奈與無助。她含著一絲期翼朝白寒清投去一瞥,只是對方的目光卻于那一瞬間飛快地轉向了另一邊,優雅而不著痕跡,漂亮的雙眸凝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自成一道美景,讓人不忍打擾。
她咬住下唇,轉回視線,自嘲地笑了一下。若她此刻沖動地表明心跡,怕是根本無法讓他信服吧?
不管是面上還是骨子都傲氣得不可一世的白寒清,若是被她許諾下「我會負責」,「我定會娶你」這一類的誓言,听她一句「我其實早已愛上你了」的表白,大概也只會雲淡風輕地一笑而過吧。
昨夜的荒唐不過是一次迫不得已,若他不獻身,她就得死。這根本就是個別無選擇的死局。世上無愛而歡的男女多了去了,他不想可笑地較真認死理。既做得到雲淡風輕,無欲無求,何不將那僅當做笑話一場,黃粱一夢呢?
然而他卻不曾去細想,若換做另一個女子,為藥性所困,極盡撩撥向他求歡,他是不是還會那般義無反顧地連最寶貴的清白都能夠拋之腦後?
一個是不願再提,一個是不敢再提,兩個人各懷心思地面對面站著,就像是花叢中忽然拔出的兩株樹,直挺挺地戳著,發呆。
就在韓冰兒擰眉思索著到底該不該將穿了一半的外袍還給白寒清之時,她驀地听到了一陣嘶啞的咳嗽聲,機敏地扭過頭,捕捉到萬紫千紅中的一縷黑。
那一刻,心跳戛然靜止,連呼吸也停了下來。韓冰兒無暇再去想其他,甩開拖沓的外衣,一下子有如神助,撒開蹄子跑得飛快,花枝撲簌響動,花瓣四起飛落,頻頻擦過她神色焦急的臉龐。
「重隱!」腳下一個踉蹌,她大喊一聲,直接借力撲了過去,直到觸到他冰涼的雙手,確定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個夢,韓冰兒才喜難自禁地長舒一口氣,輕輕地又喚了一聲,「重隱……」
躺在她身側的男子面無人色,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染得空氣都是血淋淋的,令人反胃欲嘔。根本不知他究竟失了多少的血,重隱雙眼緊閉,眉峰鎖成一個「川」字,氣若游絲,時不時嗆出一口血,單薄的身子重重地起伏著,彰顯著脆弱,飛濺的艷紅扎痛了她的眼。
慌亂地掐住他的手腕尋找脈搏,白寒清的聲音卻適時從後方清晰地傳來,「沒用的。除了脈象稍顯虛浮之外,你探不到任何異樣。他中的是如日中天功,火烈的獨門絕技,亦是江湖中最霸道邪門的功夫。好在當時火烈的功力只恢復了五成,重隱又有真氣護著心脈,至此,才能險險地吊住了一口氣,保住了性命。」
白寒清是趁著她酣睡之際獨自一人回的烈火宮。他知她醒過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定是回去將重隱救出,不想讓她再次涉險,反正他熟知周邊地形,加之輕功了得,輕而易舉地便避開了一切耳目,潛進了蛇窟。
無人守衛,蛇群便是一道最堅固的屏障。那些纏繞在一起,蜿蜒扭曲著的滑溜溜的粗長生物,雙目猩紅放射著邪光,紅中帶黑的信子迅猛地探出又縮進,還有那尖利而毒氣沖天的獠牙,都像是一把把高高懸在頭頂的鋼刀,一旦有入侵者出現,便會即刻將來人捅得體無完膚,送他上黃泉!
白寒清找到重隱的時候,他就被棄置在蛇窟的正中央,身體蜷縮成一團,整個人像是從血池中撈出來一般,完全是一具新鮮而誘人的活祭品!當真也只有烈火宮,才會用這種慘無人道的刑罰!
只不過……
令白寒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嗜血如命吃慣了人肉的蛇群,竟任由毫無反抗之力已經是奄奄一息的重隱靜靜地躺在那里,似是根本看不見他一般。
他站在不遠處的大樹上觀察了良久,有好幾次,都準備出手弄死那一條條朝著重隱方向游去的毒蛇。只是每每那些家伙距離重隱還差一寸之時,皆會忽然調轉蛇頭,朝著另一方去了,真是說不出的奇怪詭異。
但轉念想到昨夜韓冰兒那異常堅決的態度,似乎是一點也不擔心重隱會被毒蛇會所傷,他猜想其中或許是別有緣由也說不定。
想起那纏了自己一整夜,早已精疲力竭的小徒弟,怕是現下睡得正香吧。嘴角浮現出一絲淺淡得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笑意,白寒清扯回思緒,凝氣提勁,如離弦之箭般
嗖地飛了出去。
他腳尖都還未觸踫到地面,便抓住了重隱的肩頭。風過,塵落,一切歸于沉寂。來回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蛇群迷茫地如往常一般蜿蜒游動著,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我不管他受的傷有多重!」韓冰兒一聲不可抑制的狂吼將白寒清的思緒拉回,她的眼神里透著理智不清,簡直可以用目眥盡裂來形容,「你只要告訴我如何替他療傷!度真氣、藥療、就算是拿命換命都沒有關系,只要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