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冰兒直愣愣地盯著花鏡夜上上下下地瞧了半晌,完全不敢去想象他被嚇到臉色發白亦或是面頰上濺滿鮮血的模樣。
又是一陣迅猛的搖頭晃腦,比之前還要劇烈上許多,對上他輕蹙的眉頭,韓冰兒的眼楮卻倏然亮了起來。
她擺了擺手,靈機一動道︰「等等等,你先听我把話說完嘛。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我去逛集市的時候,偶路一家賣樂器的店鋪,看到了一架上好的古琴,本來想買下送給你的,只可惜沒帶夠銀子。」
她盡量表現得很遺憾,還配合得垂下頭對著手指,「那店面又氣派又華貴,想必是棲霞最大的樂行了,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我可是好說歹說才勸那老板為我留到今晨的。我也是剛剛才記起來,你快些帶上銀兩趕過去吧,否則那麼好的琴,恐怕會落于旁人之手哦。」
瞎掰,絕對的瞎掰!韓冰兒睜著眼楮說瞎話的功力實屬一流,但是,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她這樣子狡詐地投其所好,就見花鏡夜皺眉沉吟著,神色卻明顯有些松動了。
她一喜,暗覺有戲,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又加了一把勁道,「反正我也要去金伯那里,我知會他一聲,說今日的對弈暫且擱置了,好不好?」
「你說的,是真的?」看著他一邊不自覺地點著頭一邊卻還疑惑地開口問道,韓冰兒頓覺好笑,但為了支開他,說謊也是在所難免,當下豎起三根手指立在臉側,鄭重其事一板一眼道︰「絕無虛言!倒是你再不去的話,古琴可就……」
見他即刻轉過身就要離去,韓冰兒露出計謀得逞的勝利微笑,想了想,復又補充了一句,「對了,你帶上霜兒一道吧。」她心思縝密,務必要確定所做的決定萬無一失。就當是陪同,韓霜兒功夫也不算太弱,充個保護他的護衛還是綽綽有余的。
反正最棘手的敵人由她來對付,她就不信,烈火宮要殺一個丁點武功都不會的人,還能半路再派出個火烈的手下來!
花鏡夜听到這里,又重新回眸,倒是沒有再笑,只朝她投去一個古怪的眼神,輕抿著薄唇,也不知是欲言又止,還是無話可說。他的腳步一向很輕,幾乎算得上是無聲無息,待他已經走得有些遠了,韓冰兒才像是忽然反應了過來一般,戀戀不舍地往前擠了一步,默默盯著他的背影,險些化成望夫石。
然而,她倒不至于被情愫沖昏了頭腦,自覺不該再在此處耗費時辰,韓冰兒往後抻了抻身子,昂首挺胸,眉目之間頃刻洋溢著狂狷之氣,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她全身上下的骨節摩擦發出的咯咯脆響。
闊步向前,難以言喻的英姿勃發,韓冰兒抬起下顎,雙手反剪于背後,氣勢洶洶地行至金伯的住處之外。抬起泛著冷光的眸子,毫無預兆的,她抬起腿,狠狠地踹上了門板,凶狠得連殺人越貨的強盜土匪都望塵莫及。
木門再結實,也經不起她卯足了內力的一腳,當即四分五裂,亂飛亂撞,轟然巨響伴隨著狂掃的木屑霹靂而至。
韓冰兒眉頭輕動,腳尖在地面上看似輕巧地踮起,抵住,下一刻,朝她沖去的木塊齊齊被震開,飛得老遠。
按理說,這麼大的響動一出,若是听不到失控的尖叫聲和凌亂的腳步聲,再不濟,一些細微的回應是應該出現的才對。然而,四周除了韓冰兒,再沒有其他人的存在,真真正正的死寂一片,無聲的空氣得人心慌。
眼前的屋子失了大門,里頭的狀況一覽無余︰廳室大得離譜,卻不顯空蕩,桌椅茶幾書櫃擺放得整整齊齊,全都是上好的梨花木,雕工精細一流。四面的牆上懸著名家的畫作,幽寂渺遠的水墨畫,婀娜多姿的仕女圖,壯麗豪邁的山河畫,一幅接著一幅,兼之或優美或大氣的詩詞,讓人眼前一亮。
唔——真看不出來,那老頭子還是個附庸風雅之人。
正不屑地月復誹,一股濃重辛辣的酒味撲鼻而來。韓冰兒皺著眉,低頭看著一地的酒壇子七倒八歪,目及之處幾乎沒有一塊干的地,到處都是酒水,滿地的濕氣。
如她所見,是有人借酒澆愁還是怎麼的?不過……她緊緊掩住鼻,這大概用暴殄天物來形容更貼切些,小心地挪著腳尖,她撩起裙擺,側著身子走了進去。
深知大意不得,韓冰兒早早地提氣運功,一邊朝里邁步,一邊大聲吼道︰「金伯,我知道你在!快點滾出來受死,我留你個全尸!不然,待我沖進去,你休怪我心狠手辣!」
環顧這偌大的空間,卻連半個侍奉的下人都沒有。她的喊聲直辣辣地一往無前,暢通無阻,到最後,卻又灰溜溜地無功而返。
這樣一來,韓冰兒更加不敢放松警惕,豎起了耳朵,目光 亮得如同兩把閃著寒光的利劍。幾個轉瞬,她移動身形,風一般潛進了內室。
酒味漸漸淡去,卻還未全部消散,依舊還能見到一些翻到的酒壇子,只是比之之前的小了點,酒水也沒有灑出,應該是全被喝空了。韓冰兒不禁暗自感嘆,自己是踫上了一個嗜酒如命的酒鬼麼?!照這種恐怖的喝法,難不成已經醉死了?
然而下一刻,她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只因她見到了半臥在軟榻之上的金伯,酒氣源源不斷地四散開來,一
片惡臭,難聞到她屏住呼吸還是驅之不去。盡管如此,但他雙眼之中的清醒明了,那沒有半分醉意的精氣神,卻是做不了假的。
扭過頭,深吸了一口氣,她走上前,像是想用眼神將他刺穿,「呵,這不是金伯麼。真是,好久不見了。」最後五個字,一字一頓,從齒縫之間擠出,倒刺一般直直朝他砸去。
「你怎麼還沒死?」金伯懶懶地打了個太極將她的戾氣化去,他的眼中露出一絲訝異,吐出的話卻夾槍帶棒的,嘲諷之意明了至極,」主上明明答應過我,玩完了就將你丟進蛇窟喂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