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色的劍穗順著她的力道高高揚起,甩出一個令人目眩的弧度,狂亂躍動,拍打著她白女敕得如同雪藕般的手背,像是散落開來的一株細長而又艷麗的藏紅花。兩色交匯之處,叫人移不開視線。
韓冰兒雙眸冰冷,寒氣無限地擴散著,濃密縴長的睫毛像是承受不住空氣的重量而微微抖動,隨時會月兌落揚散開來似的,嘴唇也因為盛怒而輕輕顫抖著,此情此景,竟如同是她受了極大的委屈而快要黯然垂淚一般。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是怒氣沖沖的模樣也還是動人心魄,舉手投足之間依舊風情無限。而且,不知情的人倒還會被她的「楚楚可憐」而心生憐愛吧。
韓冰兒沉住氣,將劍柄往前推了一寸,她的手臂很穩,且力度也掌握得剛剛好,劍鋒不偏不倚扣住金伯的喉結,怒極反笑起來的她透出的殘忍卻是噬人心骨,讓人欲罷不能。
「呵,你只管刺下便是!不過眨眼間的事兒,快給我個痛快,一了百了!」剛剛那一耳光竟將他打醒了,金伯一派清明的眼眸中纏綿的痴狂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狠毒的詛咒,「你這個冒牌貨,別高興得太早了!你以為當上韓府大小姐就能享盡榮華一世無憂了?做夢!你就等著被你的身世給害死吧!哈哈哈哈——」
「我的身世?」韓冰兒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陰毒的笑意全然隱去,緊張問道,「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呵,看來,你娘是一直守口如瓶,至死也未多告知過你一個字。哦,瞧我這笨得喲,我險些忘記了……」他頓了頓,還煞有介事地一拍腦門,七分譏誚三分懊悔道,「一個冒牌貨,哪能知道韓氏一族代代傳承的驚天機密呢。」
「臭老頭,你‘冒牌貨冒牌貨’地亂叫夠了沒有?!」韓冰兒忍無可忍,低吼道,「不要以為你曾經在我娘身邊呆過幾年,算是我的長輩,便可以口不擇言對我出言不遜!說白了,我娘仙去了那麼久,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且你現下這般處境,我動動小指便能捏死你,你還有什麼資格目中無人?恩?」
金伯大概是從未被後輩這般忤逆過,身子無力地後仰而去,當下氣得胡子都歪了,艱難地順著氣,撇過唇一言不發。
「這就對了,識相點少說兩句,說不定我還能大發慈悲饒你一條賤命。不過你放心,如若你真的一心求死的話,我自然也是會成全你的。當然,我一定會用盡一切酷刑來孝敬你,好好地、慢慢地,將你折磨致死的。」
一道凌厲的冷光倏然射來,韓冰兒依舊無害地笑著,像是完全沒有瞧見金伯那已然扭曲的嘴臉和充斥著濃濃恨意的眼神。
「我韓冰兒,言出必行。」她斂容,嫌惡地清了清嗓子,復又揚聲道,「知道怕了就快從實招來!我可沒耐心和你這糟老頭子瞎耗!」
又是半晌的沉默,金伯忽地動動唇,猶豫問道,「你真想知道?」見她肯定地頷首,他像是忽然轉性了一般輕聲續道,「那好,附耳過來,我告訴你……」
韓冰兒眨眨眼楮,心里想著他也太快就範了,卻還是將信將疑地湊近。
「你的身世……」又是欲擒故縱的一頓,韓冰兒皺眉,「我就是死,也不會多說一個字的。」老邁的男聲幽幽亂蕩,觸踫著她的耳膜,就像是一條正在冬眠的看似毫無危險的蛇,卻倏然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銳的獠牙,將所有毒液噴射而出。
韓冰兒疾步退開,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望著金伯,簡直想撕碎了咯咯直笑的他,直接丟出門去喂狗!都死到臨頭了,他竟然還敢假裝害怕而妥協,結結實實地耍她一次!這不知死活的老頭子竟然敢騙她!
「你!」目光頓時殺意迸露,她執劍,狠狠刺進他的肩胛處,短促而尖銳的聲響刺得人一驚。血,噴涌而出,瞬間染紅了劍身。他痛得抱頭慘叫,雙腳亂蹬,滿地打滾。
「啊!啊,痛死我了,痛死我了……放箭,快放箭,快給我放箭射死她!」金伯好似已經完全陷入了瘋魔狀態,剛才他被她踹得重傷倒地狂吐鮮血他不喊不叫,這會只不過受了點皮外傷,他竟發了瘋般的鬼哭狼嚎起來了!
箭?!韓冰兒無暇再去理睬他,敏捷地捕捉到一絲異動的氣流,當即抽劍閃身。下一瞬,呼呼的風聲掃過,火焰烈動,險險擦過她旋轉飛揚的青絲,「嗤啦嗤啦」,接踵而至的焦味一下子溢滿鼻尖,就見那帶火的箭鏃直掠而過,深深埋入地表,震動的箭身帶起鳴響一片。
然後是第二支,第三支……到後來,密密麻麻的黑箭齊齊而來,數也數不清,耍耍地布滿半空,箭鏃都淬著火焰,極美,卻是致命而險絕。
韓冰兒頓住身形,冷冷看了一眼那不知從哪飛射進來的織成一張密密的火色的箭網。然後,她垂下頭,丟掉長劍空出手來,撩起那簇被灼焦的發尾,輕輕一觸,蜷縮著的發絲即刻化成灰燼,隨風散開。
眸色越發的深沉,怒火中燒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然,怒氣暴漲到極致,她反而倏然冷靜下來了。
從襟內掏出一條淺色的發帶,一頭咬在口中,她緩緩地,像是對待絕世珍寶一般地將長發挽起,窩成一個發髻,而後牽起發帶的另一頭,一圈一圈地繞在發上。
隨處可見的火苗映襯著她白皙的臉頰一片朦朧的紅,顯得頗不真實。箭,從四面八方聚攏而來,刺進帷帳,落于書桌,射入屏風……火,越燒越旺︰外室滿地的酒水,觸劍即著,早已是火海一片,濃煙滾滾而來,火勢之急,迅速向里蔓延。
里應外合之下,熱度狂速攀升,儼然一個大熔爐,猖狂得似是要將一切吞噬殆盡。「呼哧呼哧」,暴動的大火仿佛在仰天長嘯一般,聲震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