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冰兒好不容易從混沌的胡思亂想中爬了出來,正巧重隱朝著白寒清翩翩致歉的模樣冷冷嗤了一聲,不是太響,但足夠他們一圈人听見。
他似是很不屑,眉宇之間是濃到化不開的凌厲,也對,他向來是做不來這種事的。
神醫的耳朵又不聾,離得這般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緩緩轉過身來,紫貂歡快地跳上他的肩頭,張開小巧的嘴巴叫了兩聲,意義不明。
韓冰兒見狀忙朝重隱使眼色,示意他別干自掘墳墓的蠢事。對方則完全沒將她放在眼里,眼波一彎,索性側過臉,直接來了個不搭理。
神醫閑閑地看了一場好戲,總算心滿意足地開腔了,那頭銀發晃得她眼花繚亂,「別神醫長神醫短的,我听不慣。我姓尹,稱我尹大夫就成。」
他的真實名姓其實無太多的人知曉,江湖中人也鮮少有人稱他為「神醫」,這滿頭銀發的男子其實有一個耳熟能詳的名號——毒仙子。天仙的容顏,修羅的性子,既是行醫宗師,也是用毒高手,要定一個人的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間。
「尹大夫……」韓冰兒偏偏腦袋,有些突兀地將那三個字推出了口。總覺得,該在前頭加個「小」字才更貼切些。
「怎麼?」晶亮的丹鳳眼一剜,濃濃的不耐煩蜂擁而來。
「啊,不是。」韓冰兒眼皮一跳,有些茫然地擺擺手,裝得很天真傻氣的樣子,「我只是試著叫叫看罷了。」
然後她就瞧見那尹姓的大夫俊俏的小臉唰地黑了下來,眉頭一個勁地突突跳著,劈頭蓋臉的大吼如傾盆大雨一般擠了過來,「你沒事亂叫什麼?嫌那張嘴無處可用還是嫌命太長?我警告你,下次再敢在我的地盤上不講規矩,我直接毒啞,不,毒死你!」
韓冰兒早早地往後退了幾步,緊緊捂住雙耳,看著他張揚跋扈盛氣凌人的潑辣神色,她直感嘆自己有先見之明,真想不到他那小小的軀體內竟會有這樣子的爆發力,就連陪伴他多年的小紫貂都已避之不及地從他肩上火燒火燎地跑走了,分外溫順地窩在他的腳邊,乖巧地一聲也不吱。
唔——韓冰兒低低噙著笑,心想傳言果真不可信,世人將他吹得玄之又玄,千奇百怪神乎其技而又殘虐暴戾陰晴不定。
她當那神醫有多難搞定呢,不就外形異于常人了一點,脾氣暴躁了一點,醫術高明了一點麼。
充其量就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鬼,遇上她這個活了百年的老女人,鹿死誰手,且拭目以待吧。
「喂,你听清楚了沒有?」見眼前的女子不知好歹地漫不經心著,他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前邁了一步,有些咬牙切齒地擠出四個字。
韓冰兒回過神,瞥了他生動的怒容一眼,心道這關鍵時刻還不宜與他杠上,重隱的命還攥在他手上呢,當下爽快地點頭如搗蒜。
火爆的男子得意地「嗯」了一聲,將散在胸前的銀發往後撥去。發絲流水般劃過,風情無限。
韓冰兒這才發現,他的領口敞得那叫一個大方,鎖骨微微地一下一下地收縮著,像是擁有生命力在呼吸一般。胸線若隱若現,卻于惹人遐想之處被布料遮住,雪白的肌膚,被脖子上那圈纏著一個小銅板的紅繩一襯,更顯得妖嬈奪目,美不勝收。
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著這小子若是在江湖上走動,必能迷倒一大片女子,說不準還會鬧出些頭破血流的慘案來呢。
自顧自笑了一下,韓冰兒剛想夸他兩句博取一些好感,沒料重隱就在她眼前直挺挺地往後仰了下去。毫無預兆地,就像是一柄重重倒下的紅纓纏繞的長槍,激起一聲巨響,生生將她急欲出口的夸獎給逼了回去。
「重隱!」韓冰兒尖叫著,一個箭步沖上前,伸出手臂想要夠到他。
重隱蜷縮在地上,渾身痙、攣,冷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開來,甚至可以瞧見他周身隱約冒出的熱氣,她的手指離開他還有一寸之遙。
「不要動他!」充斥著怒意的喝止徑直襲來,在韓冰兒問出任何話之前,尹小大夫卻狠狠一把拍開了她的手,他動得竟然比她還要快!
有些弄不清楚他搶先了自己幾步,但有一點毋庸置疑,他是個練家子,而且輕功遠遠凌駕于她之上,甚至就連白寒清,恐怕都略遜一籌。
韓冰兒瞪大眼楮望著攔在她面前的銀發男子,盯著他分外稚女敕而又純真無邪的臉龐,直接無視了他那堅決而肯定的神情,冷冷地一字一句道︰「給我滾開。」
「你說什麼?有本事再說一遍?」尹小大夫嘴角抽動,非但沒退開,反而更加倨傲地高高揚起了下巴,銀發被微風吹起,張揚極了,一如他面上愈演愈烈的怒意,「你信不信,我能就地結果了你?」
然而他的威脅落在韓冰兒的耳朵里,卻是半點作用也沒起到。對方連看也不看他,目光早已掠過他望向躺在地上痛苦地咬牙申吟著的重隱,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他究竟是有多疼多難受,才會發出如此低啞宛若悲鳴一般的聲音?
這個時候她也沒心思去理會白寒清為何遲遲不動,由著重隱倒地掙扎了。此時此刻,她只想掃清一切阻礙,撲到他身邊,抱起他,將他牢牢護在懷中,死死地守
住他!
事實上,她也真的這麼做了。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掐住了近在眼前那人縴細的脖頸,前一刻還是盛氣凌人的怒容,一下子變得面目全非,不可置信的驚訝與惶然傾巢爬了上來,布滿臉頰,「你……做什麼?」
聲音微微發著抖,可他卻硬著頭皮撐到底,露出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來。
「你不讓開,是不是?」從她冷若冰霜的語調中听不出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韓冰兒眯起眼楮,慢慢地收緊力道,「那好,給我救他。若救不活,我就讓你陪葬;若你不想救,我現下便殺了你!」
所有人都意識得到,她是認真的。那股凜冽駭人的殺意,簡直能將這座山谷夷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