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味混雜的空氣里染上了一絲甜膩的幽香,沁人心脾。他們兩個都不是容易沉浸在***之中的人,但偏生此時此刻就像連體嬰兒一般膩在一起,分都分不開,笑容堆滿了臉頰,明晃晃到刺人眼球。
韓冰兒饜足地深深吸著氣,美美地貼在重隱的胸前,唇上還殘留著灼人的熱度,手指搭在他的肩頭,像是害怕抓不住他一般,重重按了下去,嘴上卻輕輕念了一句,「以後,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能得從不輕許承諾的韓冰兒說出這樣堅定的一句話來,本就是極端困難的事兒,但重隱卻是雞蛋里挑骨頭,不解風情地啞聲嘲弄,「那這一次呢?我大難不死,你就準備算了?」
韓冰兒被他噎得胸口一緊,氣管仿佛被堵住了一般,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在他昏迷不醒,痛苦難當的時候,她心疼緊張之余,確實恨不得撕碎那個罪魁禍首,將他千刀萬剮,就算是蚍蜉撼樹,可笑不自量,她也在所不惜!
但是,此時此刻,她努力地回憶起火烈那張魅惑眾生的臉,包括他對重隱,對白寒清,以及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然而事實是,她的心境是如斯的平靜怡然,就如同記起了一位多日未見的老友一般稀松平常。
難道經歷了這一切,她仍是對他念念不忘?!原本沉溺在重隱康復之喜里頭的韓冰兒深深地擰起眉頭,陷入了對自己的深刻厭棄之中。
再這般死不悔改,將來有的受的!
「重隱,我……」
還未說完的話被重隱一個凜然的眼神生生堵了回去,他的雙眸氤氳在朦朧的藥氣中,顯得沒有那麼冰冷。「夠了,你既不想說,那就由得它去罷。」
韓冰兒柔情似水地眨了眨睫毛,他總是這樣別扭,每每都能用無情的口吻,說出一句句神情的話來。瞧著他絲毫不自知的眉目,她驀地想起了什麼,忙從他身上退開,賢惠道︰「我去弄吃的。放心,你原本身上的黑衣就晾在外頭,我會替你取來的。茆」
重隱別過頭,不著調地嘁了一聲,「我既已蘇醒,此處便不可再多呆了。告訴白寒清,待我的內力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們便離開。」
韓冰兒的腳步再一次頓住,然而也只有一息而已,快得連重隱也沒有發覺。
「好,是該走了。」她沒有回頭,只低低應了一聲,腳步依然向前,關于之前腦中一閃而過的人影是誰,她不想知道,也不願去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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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理所當然比來時要輕松上許多。
重隱調息了半日,功力已恢復了七成,要通過天索橋簡直易如反掌蚊。
韓冰兒雖已習得了「輕煙」,但這何嘗不讓她吃盡了苦頭,所幸她頗有先見之明地向白寒清討教了一番,換了樣更厲害的輕功,倒也沒什麼大問題。
白寒清自不必說,他初次渡橋就已一鳴驚人,游刃有余了,這會他作為領頭人,率先飛了出去,無人會有異議。韓冰兒總算有幸正面目睹他漂亮得如行雲流水一般的輕功,速度快得令人嘆為觀止。
來時不由分說用闖的,鬧得藥王谷雞飛狗跳,甚至逼得神醫走投無路;走時別說致歉感謝,連告別都沒有,瀟瀟灑灑,干干淨淨。
解了栓在樹上的馬兒,地上的一圈草被啃得整整齊齊,黃驃馬難耐地踏蹄嘶鳴,響徹雲霄。
馬車完好無損,本來這里就是荒郊野嶺,不怕賊惦記。
三人並未耽擱多少時辰,施施然啟程。
這一次換重隱駕車,美其名曰活動筋骨,呼吸清新空氣。
韓冰兒自然有阻攔過,一會苦口婆心一會神神叨叨一會又滔滔不絕,可就是厲聲厲色不起來。只是重隱的不听勸簡直到了油米不進的地步,她又舍不得勉強他,拿他沒轍,只得由得他去。
路面微有些顛簸,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中,韓冰兒若有所思地支著下巴,顯得昏昏沉沉的,眸中的光彩躍動,宛若星辰。
白寒清正坐在她的面前,默默地將紫竹簫湊到唇邊,手指輕點,悠揚的樂聲緩緩流瀉而出。他不想為她增添煩擾,哪怕是朝她送去溫柔的兩聲寬慰,雖然他知她在惱些什麼。
手指輕撫上略顯干澀的嘴唇,輕輕摩挲著,韓冰兒的思緒被扯回到他們越過天索橋的那一刻。腳尖接觸到厚實的土地,真實感沖破彌漫的雲霧,將她包圍。
風聲嘩嘩,儼然滂沱大雨一般,淒厲淒厲的。那頭的山谷明明美得似仙境,這一頭卻慘兮兮得恍若煉獄。
韓冰兒的長發被逆風卷起,擦過她的臉頰,甚至勾住修長的睫毛,在半空中打著優美的旋兒。撥下擋住視線的發絲,她仰面,往前走了兩步,卻見到一個頎長縴然的身影遙遙立著,這地方除了他們竟還有別的人在?!
霎時以為自己花了眼,下一刻,又是一陣勁風掃過,韓冰兒迫于揚起的沙塵,不得不抬起手擋住了臉頰。
有細碎的小動物的叫聲傳來,不知是誰冷笑了一陣,弄得她雞皮疙瘩直往下掉。
「終于要走了?還挺自覺,不用我大費周章來請離你們三座大神。」
算不上熟悉的嗓音,但卻分外的有特色。睥睨橫行,目中無人,天地幽幽唯他獨尊的傲然彰顯無遺,又帶著少年輕柔綿軟的稚女敕悠揚,與生俱來的狂狷與天然交鋒,卻沒鬧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反倒自成一體,獨一無二。
這一次,韓冰兒是絕不會再以為自己不僅是眼花,還幻听了,她將屏住的那口氣慵懶地吐了出去,緩緩放下手。
距離感很是不真實,四周的景物顯得影影綽綽,韓冰兒下意識地定神凝眸,靜靜望著站在離她兩臂之遙的少年。
一眼萬年。
多日未見,尹莫離的囂張卻仍是沒有半分的收斂,小紫貂順從地蹲在他的肩頭,同樣得意洋洋地昂著它的小腦袋,時不時叫上兩聲,掃兩下尾巴,愜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