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冰兒料想不到,重隱那樣隨口的六個字,竟會一語成真。當然,那是後話了。
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馬車徑直地頭也不回地穿過了棲霞縣。
茶莊對她來說算是個傷心之地,韓冰兒在那里留下的回憶,真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反正她都交代清楚了,陸珩之也不是庸才,用不著她寸步不離地跟在他後頭督促著。
這自然是件好事,韓冰兒樂享其成,但是連續幾天幾夜不眠不休,著實是苦了她。
咦,怎麼在馬車中打個瞌睡也不可能麼?自然不可能了!重隱抽起馬來那叫一個心狠手辣,黃驃馬狂奔起來揚起的沙塵都能砌成一個土堆!
實在是顛得太厲害了,韓冰兒往往是一閉上眼,身子立馬就歪向一旁,要麼撞上內角,要麼磕上橫杠,運氣好些的話,能砸進白寒清的懷中,只是那樣子的機會少之又少。
到最後,她哪里還敢有睡意呀,直恨不得拿木夾子吊起自己的兩片眼皮,防止它們不听話地掉下去。
他們一行就這樣馬不停蹄地近乎瘋狂地往皇城趕。原本三個晝夜的行程硬是被重隱縮減至了一半茆。
只是,在他們離目的地還剩十余里的一處驛站,黃驃馬終于支撐不住,力竭地倒地,再也站不起來了。
韓冰兒花重金找人埋了它,而後又重新買了兩匹良駒,銀兩給多了她也不在乎,直接翻身上馬,揚著鞭便絕塵而去,連半句話也沒有甩一句,弄得人家小販追了他們一里多地。
白寒清在兩個時辰之前被一封飛鴿傳書召回,信上說某個新興起的幫派近來不太安分,且還有不斷壯大的趨勢,急需他回莊定奪。
就算再舍不得,韓冰兒也不想攪了他的要事。沒有多少時間讓他們告別,重隱雙手抱胸,在車轅上等得頗不耐煩,白寒清也只是笑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發頂,柔聲道︰「待我得了空,便會來找你的。」
韓冰兒知他是言出必行的,再拖拖拉拉倒顯得她太過忸怩了,當下應了句「好」。只是目送著他騰空飛離自己視線的身影,到最後,連丁點痕跡都捕捉不到了,她心頭的那些個不舍,一時之間膨脹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擠得她胸口脹得要命。
本想同重隱說說話討點安慰,對方卻甩出低沉的一句「坐穩了」,便高舉著馬鞭,重重甩下!若不是她反應快,差點就整個人栽到車外去了蚊!
-
城中是不可騎快馬的,韓冰兒和重隱無法,又花了半個時辰,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回了韓府正門口。
算起來,她離府也半月有余了,出雲城一切未變,各處依然是井井有條,大道上來往的行人也還是多如螻蟻,摩肩接踵的,這可不是區區偏遠的棲霞縣可以比擬的。
氣派的朱漆大門屹然立在她眼前,紅得那般刺眼,精美恢弘的十二根高大的石墩宛若擎天柱一般挺拔,讓她忽地生出一絲恍如隔世之感來。
韓冰兒走上前,輕輕敲了敲巨大的銅環,然而半晌之後,竟是沒有人來應門。隱約能听見里頭傳出來的高聲的嘶喊,遠近皆有,吵嚷刺耳,亂得讓人心煩。
韓冰兒眉頭深鎖,身後的行人對著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著什麼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去理會那些無所事事的三姑六婆罷了。
「糟了,還是遲了一步!」一旁的重隱自顧自念了一句,足下輕點,一躍便輕巧地跳上了牆頂。「還愣著做什麼?上來!」他英氣地朝她一揮手,再不做停留,利落地跳了下去。
後頭傳來了驚叫聲,有人甚至明目張膽地喊起了「報官,趕緊報官哪」,韓冰兒慢慢地側過臉,寒光一掃,眾人對上她那雙利得能刺瞎人眼的招子,一時間噤若寒蟬,她明明沒有說半個字,更是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只是偏偏所有人都一齊重重地咽下一口唾沫,愣是大氣都不敢出半口了。
「韓冰兒,你在磨蹭什麼?快進來!」
被重隱那樣連名帶姓地一喊,她渾身一個激靈,只不耐煩地朝那堆群聚的小老百姓冷冷吼了一聲——「快滾!」
話音未落,十幾號人便作鳥獸散了,喘著粗氣,逃得屁滾尿流的。
韓冰兒礙于身份,翻牆這種事兒萬一要是被府里哪個沒長眼的下人瞧去了,她大小姐的臉可往哪擱,雖然她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是顏面掃地的掛名千金了,但這並不影響她要走正門的決心。
咬著牙推開了門,她迅速閃身進去,卻不曾想,迎面直直飛來一把 亮的大刀!
尾隨其後的是一名身著深黑色勁裝的護衛,他殺氣凜然地停留在半空中,維持著大鵬展翅的英姿,雙臂還保持著凶狠擲刀的姿勢,兩根八字眉猙獰地攪在一塊兒,「什麼人敢闖入韓府,拿命——!」
只可惜他還未將一句話念完,那震天的吼聲便葬生在重隱利落狠絕的手刀之下!
韓冰兒輕而易舉地躲過刀鋒,瀟灑地撩發展顏,口氣中帶著些遺憾,「何必下那麼重的手,他根本傷不了我的。」
「敢對你刀劍相向的人,只有死路一條。」冷冰冰的話語從他刀片一般薄的唇中一個字一個字地滑出,她心照不宣地牽起他繃緊的手,頷首陰冷道,「是,他死有余辜。」
「連護衛隊都出動了,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四面八方都有聲音傳來,時高時低,嘈雜得不得了,根本沒法知道源頭在哪里。「跟我來!」
反正這一片見不著一個人影,韓冰兒索性帶著重隱疾跑起來,他們是習武之人,功力也不弱,就听得一陣唰唰的響動,兩道人影動得極快,幾乎讓人捕捉不到。
而讓韓冰兒忽然停下的,不是因她見到了主事人二爹,抑或是林廣總護衛,更不是某個沒分量的家丁或丫鬟,而是——花鏡夜施施立在雅築前,身邊一如既往地綴著花滿園。
前頭圍著一圈面目森然的護衛,個個嚴陣以待地扶著刀把,而小書童正仰著腦袋,比劃著手腳,費力地同他們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