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日不過彈指一揮間,說過便過了。
韓冰兒一直呆在極樂閣中,美其名曰「靜養」,確實,她的傷正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痊愈著。但事實上,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奢華一些的囚牢罷了,她依舊被困著,沒有任何自由。
好不容易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牢來到了這亮堂舒適的極樂閣,私心想著許是火烈那邊有點松動了也說不定,畢竟,一日三餐般準時的毒打和折磨,再也沒有出現過。
韓冰兒對于逃走的這個念頭稍稍的有了點希望,她雖然喜歡火烈,但現下看來有七成是她在自作多情罷了,為了僅剩下的三成機會,要讓她留在他身邊,經過一場漫無目的的又長又冷的等待,她做不到。
分開便分開吧,她不是任人控制的玩偶,為了大業,她終是要放棄一些重要的人或事的。所以,她鐵了心要逃離這里!只是……
每日對著季雲那張雖說有輕微的瑕疵,但還是屬于中上等的面容,听著他不咸不淡,無論何時都只會用同一語調說的話,正確說來,便是無時無刻不被監視著,韓冰兒感覺到身心都受到了嚴峻的打擊,無比疲憊,更因此而一蹶不振。
她不是季雲的對手,這是目前最嚴峻的問題。就算她打贏了,她亦親自體驗過烈火宮迷宮般的地勢,拖得越久,敵人便會越多,若是最後遇上火烈,她更是死路一條!思前想後,她愣是覺得自己鑽進了死胡同,想不出一個周密而完全的逃跑之策。
直到,綠墨帶著貼身婢女小翠來探望她,還帶著一應俱全的補藥,時鮮的水果,滿臉燦然的笑容。季雲竟然也未阻攔,自顧自地在閣外品茶,眼皮都未動一下,就這樣大方地將她們放了進來。
韓冰兒打從心里覺得諷刺,這場景怎麼和得寵的妃子進冷宮耀武揚威那麼像呢,她還真把她當做火烈的誰誰誰啦,簡直可笑。
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韓冰兒這點涵養還是有的,加上她對這實誠率真的小姑娘印象還不錯,不至厭惡到眼不見為淨的地步。她只是不動聲響地翻看著手中的《易經》,隨性地抬起頭來,微笑著同她打了個照面嚅。
「韓小姐,綠墨這邊廂有禮了。」
綠墨將手交疊著放在腰際,微微曲了曲膝,優雅而不做作。她看了一眼果籃,遞給小翠一個眼神,對方立刻會意地拿起小刀開始削梨。
韓冰兒甚是受寵若驚地睜大了眼楮,她不過是階下囚而已,又不是什麼座上貴賓,哪里需她自貶身份地行禮呢,一時間想不出好的說辭,她也只能信口說道︰「請起請起。」
綠墨又是一笑,客客氣氣地坐到了她身邊,拉過韓冰兒的手溫言道︰「韓小姐,你的傷,好得怎麼樣了?那日見你在水牢中那般慘,我真擔心你會……」
「沒事了,大體已經恢復了。」韓冰兒呷了一口茶,將手抽出,不著痕跡地打斷綠墨,她可不想又從她口中,听到「死」啊「沒救了」啊一類的說辭。
「啊,那就好。」綠墨扭過頭,小翠已將切好的雪梨裝好了盤,瓖著精致的花瓣,還有剔透的冰糖緊。
韓冰兒剛想說「謝」,卻沒想只听她吩咐道,「給左護法送去吧,他最愛吃這個了。」一邊說一邊將臉轉了回來,聲音壓低了好幾分,「我們來此,原本也是要左護法擔待著的,不投其所好可不行。」
韓冰兒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她真想說一句,就以他這種油米不進的性子,討好與不討好其實沒有多大的區別。
然後,她就看見,季雲咬了一塊雪梨,還沒有完全嚼開,便闔上了眼楮,輕輕倒在了桌案上,這下,她是再怎麼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你這是……?」
「這藥的藥性果然夠快。來,韓小姐,事不宜遲,你趕緊逃吧。這是此宮的地圖,路線我已替你畫好了。」綠墨站起身來,一手遞給她一份疊起來的羊皮紙,一手將她扶了起來,「記住,往北邊去,那兒的守衛是最少的。」
小翠將那盤雪梨收拾了,走上前輕聲細語道︰「不要再耽擱了,現在正值守衛輪換之時,姑娘這會走,只要順著圖上的紅線,要逃出地宮,絕對萬無一失。」
韓冰兒被她們二人輪番催促著,一時間雲里霧里,她閃身躲開,疑惑道︰「你們為何要幫我?」
並不是她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只是她的拔刀相向太過突然,異常蹊蹺。而且季雲,不像是那麼容易便會栽在兩個小姑娘手中的樣子,他是在試探,還是在耍她,抑或是當真有心要放她一馬?這些她都無從而知。
「韓小姐,你有所不知,主上之所以要讓你養好傷,是為了將你處以火焚之刑,作祭天之用!」綠墨臉色凝重,焦急地吐露。
「什麼?」韓冰兒歪過腦袋,火烈,要殺她?
這一刻,所有的聲音皆成背景,她的雙耳嗡鳴一片,什麼都听不進去。
不……不會的。
但是,為什麼不會呢?她早就沒有利用價值了不是麼?不僅如此,她還憑著不知道哪里來的底氣同他置氣耍狠,這下倒成了虎口拔牙,自尋死路了。魔教教主要處死一個違逆他的人,根本就是天經地義,無可厚非的。
不管綠墨是一種什麼樣的立場來救她,不管她是假意也好真心也罷,她本來就要逃離的不是麼?現下天時地利人和,此刻不走,更待何時!
韓冰兒按了按抽痛的心口,勉強牽起一絲笑意,道了聲「多謝」,只是這姑娘何必多此一舉地說些她不想听的話呢,弄得她翻來覆去地想,翻天地覆地疼。
謹慎起見,韓冰兒從後門離開,綠墨和小翠在原地呆了片刻,這才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鎮定自若地走了出去。
卻沒想,季雲沒事人一樣地坐著,手上還是捧著那杯冒著熱氣的龍井,就仿佛,時間停滯,空間靜止了似的。
兩人皆被嚇了一跳。
小翠失聲一叫,在綠墨的一計猛瞪之下,急忙捂住嘴。
綠墨依舊是無害地微笑著,裝傻充愣道︰「左護法,我們這就回房去了。」
「你給她指了條死路。」
季雲瞥她一眼,不知是否是錯覺,聲音竟然帶著寒意。
「綠墨不知左護法說的是什麼。」她低著頭,絞著手指。
「女子的嫉妒心果然可怕。又裝善良又定計謀,真是難為你了。」
「那左護法,為何還要配合我。若是讓主上知道了此事,您受的責罰,恐怕比我的要重上許多。」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過問。」季雲轉身便走。
「左護法,我只是想讓主上重新回到我身邊而已,我是真心喜歡主上的!」想起橫刀奪愛的韓冰兒,綠墨的眼楮里終是染上了恨意,狂熱地燃燒著。
「你這輩子,都別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