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青紡城熱鬧的街道上,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的事了。
沒了那張冰絲網,寒冰訣也按部就班地練成了,韓冰兒和火烈終于能毫無顧忌地離開凌雲峰底。
由于太過懷念香噴噴的米飯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韓冰兒迫不及待地拉著火烈去了酒樓,實在是連日來吃了太多的烤魚和山獸,且都是沒有調料的,弄得她的味覺都快要退化了。
叫了酒菜,韓冰兒也不同火烈客氣,立刻動手,吃得津津有味的。
火烈只是笑,眼角眉梢盡是風情,他舉著酒杯,偶爾啜一口,舉手投足之間,媚倒了一片看客嚅。
「怎麼,沒胃口?」
韓冰兒停下筷子,疑惑問道。
火烈搖頭緊。
「有話就說,不要和我打啞謎。」她將嘴中的食物嚼盡,正色道。
「接下來,你要去哪?」
韓冰兒漱完口,表情很是幸福,這一頓真是吃得心滿意足的。忙不迭地被火烈這麼一問,她頓了頓,誠實地答︰「自然是回府。」
她消失了近兩個月,韓府估計要改頭換面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信恐怕又付諸東流了。二爹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這麼長的時間,絕對夠他興風作浪個夠本了!
也不知道重隱怎麼樣了。他的那個師傅,似乎不會那麼輕易便饒過他。他傷了她,雖然是為了救她,但是,有些東西,毀掉了,就永遠都回不來了。
不免思及枉死的孩子,韓冰兒的眸底一派冰冷,周身寒氣四溢,很快蔓延開來,桌上原本還冒著熱氣的飯菜,一下子就給凍住了。
火烈見她又無意識地失了控,趕忙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喚她的名。
韓冰兒抬眸,瞥見四周的人全都畏懼地退開了,心下頓時一片煩躁,她的衣袖懸在半空中一抹,寒霧立刻散去,一切又恢復了原狀。
「我陪你一塊去。」
火烈擱下酒杯,一字一頓堅定道。
韓冰兒倏然愣住,半晌才回神,又驚又喜,嘴上卻不饒人︰「你在說什麼胡話?憑你一教之主的身份,跟著我算是怎麼一回事?」
「呵,這算是欲擒故縱麼?」火烈輕笑著調侃,「你放心,我不在的時候,都是季雲協理宮中大小事務的,絕不會出事。」
韓冰兒斜他一眼,果然是任性妄為的主,偏偏又強大到無人敢置喙半句,莫明覺得季雲這左護法當得實在憋屈。
「我已經放開過一次了,絕不會讓你逃第二次。」天知道等她解決了所有事情,會不會將他忘得一干二淨,她身邊有太多的「鶯鶯燕燕」,他絕不要冒這個險。
韓冰兒只能由著他,火烈的疑心病最重,放著他一個人,難保不會胡思亂想,若是哪日不小心暴走了,那她在意的那些人,必定會遭殃。
「如此,我們也別再耽擱了,這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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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紡城其實離出雲城不遠,她當時順著遠山下的大江一路漂流,最後擱淺,花了幾日的功夫,實在是因為水路太過蜿蜒,七繞八繞的,這才耽擱時辰。
真要算起來,快馬在直道上跑個半日,便也到了。
日頭已經西斜,韓冰兒眯眼望著遠處排得跟長龍一般的進城隊伍,眉頭皺得死緊。眼下府中情勢尚未明了,她不可操之過急。
這會進去,估模著也得站到天黑了,倒不如明日起早,再去不遲。
火烈牽著馬,見她猶豫,哼了一聲,嗤道︰「婆媽什麼,直接飛進去不就得了。」
韓冰兒抱著胸,懶懶一笑,問道︰「你不累麼?前頭便有客棧,先好好休息一晚再說。更何況我都不急了,你急什麼。」
笑話,這兒是皇城,他還真當守城門的衛兵都是吃軟飯的麼?是,就算被發現了,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所有人解決了,但是,她好歹是城中有頭有臉人家的小姐,雖然心有反意,總不能提前暴露了吧。
想來想去,還是光明正大進城的好。
火烈支著下巴沉吟,一襲艷絕的紅衣,以及身上別致的飾物,無一不吸引著過路之人的目光。不過,最吸引人的,還是他那張不管從哪個角度瞧都無懈可擊的臉。
驀地,他隱晦地堆出一個笑,撩著順滑的青絲,輕聲道︰「今晚,終于可以有個規矩的地方安寢了。」嗓音充滿了刻意的磁性,低沉得讓她的骨髓都酥麻了。
韓冰兒忽然覺得有些不妙,她拉過還在埋頭吃草的馬,僵著表情道︰「你,你想做什麼?」
火烈神不知鬼不覺地貼上她,「別再和我扯些‘身子受不住’的破借口,你可不可以,我清楚得很。」
韓冰兒的耳朵頓時燒得緋紅,咬牙道︰「你的腦子里除了那檔子事,就不能想些別的麼?」
雖然他們之間已經有過一夜***了,但那一次是情勢所逼,過程中兩人皆有享受到是不錯,只是還是以雙修為主,這才沒有給她的身體造成太大的負擔。
之後,便再也沒有過了。大忌之下,她是絕不會再肯的。
這可苦了火烈︰他本就是通曉情事的男子,一向不知如何控制***,嘗過一次之後,便食髓知味,欲罷不能了。每日每夜地抱著她摟著她,親來吻去的,卻總是不能得償所願,紓解之下,往往都是愈演愈烈。
但好歹他是真心愛她,不是僅僅想要得到她的身子而已,總算,有驚無險地一直扛了過來。說實話,韓冰兒是心疼他的,陪他也是順水推舟的事,但被他這樣明目張膽地一提,她又止不住地一陣羞躁,心口不一地怪起他的不知收斂來。
火烈掐上她的腰,又開始霸道**︰「隨你怎麼說,反正你是逃不掉的。」
「我根本沒要逃。」韓冰兒往後靠了靠,輕聲挑釁。
兩人正你儂我儂,誰知眼前忽然飛過兩片人影,連帶一干碎開的桌椅,刷拉刷拉地掉在他們面前。
韓冰兒正納悶這鬧得是哪一出呢,兩個伙計打扮的人灰頭土臉地捂著後背站起,哀嚎得驚天地泣鬼神,拍著身上的木屑和黃土,還沒站穩便開始連滾帶爬地往前跑。
沒跑多遠,就被一根驟然橫出的長鞭捆在了一起,慘兮兮地大叫著「饒命」,兩人又風一般地縮了回去。「你們兩個廢物跑什麼!本小姐話還沒說完呢!」
中氣十足的尖細女聲,似曾相識的蠻不講理。
那長鞭……韓冰兒稍稍回憶,心下便有了底。
「敢在我面前放肆,找死。」因被攪擾,火烈的心情一下子壞到極點,凌厲的氣勢倏然展開,驚得身旁的駿馬瑟瑟發抖,原本看他看得入迷的路人頓時退避三舍,狼狽逃開。
「誒,不要,是熟人。」韓冰兒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示意先看看情況。
定楮細瞧,那在古董店耀武揚威的狂妄女子,果然是程舟雨!此時她正雙手叉腰,對著老板頤指氣使,年邁的老板顫顫巍巍的,瞧著被五花大綁的兩個伙計,不停地鞠著腰,低聲下氣地求情道︰「是,是是。您別急,我再去給您找找……別介,這店是祖上留下來的,您可千萬別給毀了喲!求求您了……」
讓她驚訝的是,程同風竟然也在,背著手,遺世獨立,只牢牢盯著店中的一副舊畫,任由妹妹跋扈囂張,仿佛人世間的一切紛擾,皆與他無關一般。
「你和那潑婦很熟?」
火烈用的是傳音入密,他似乎知道里頭有人的功夫不錯,便也學韓冰兒一般隱了氣息,連話都不說了。
「有過一面之緣。」
雖然她和程舟雨連泛泛之交都算不上,倒是同程同風打交道比較多,但在火烈面前決不能說實話,否則,醋壇子打翻了,後果怎樣,還真是無法預料。
不過,說來也怪,程同風一向講分寸,不容私情,這會竟然不聞不問,放任程舟雨「大鬧天宮」?
程舟雨兩彎秀眉一豎,猛地跺起了腳,她負氣地甩開鞭子,一通亂走,最後又似是實在氣不過的模樣,腳下生風地繞了回去,大吼道︰「容寂汐,你給我差不多一些!你到底要半死不活到什麼時候?」
程同風身形微動,退開了一些,他垂下頭,話中帶著斥責,「小雨,住口。」
「哥,你看看他那個樣子!我們好不容易勸服女皇,帶他出來散心,還跑遍了大街小巷,費盡心思替他找各式各樣的扇子,不就是為了讓他高興些麼?可現在呢,別說是笑了,他連表情都沒換過一個!這不是存心折騰我們麼!」
程舟雨脾氣爆,打開了話匣子就止不住了,程同風也拿她沒轍,著實是委屈了她,他也不好再凶她。
韓冰兒眸光閃動,只因捕捉到了一個名姓,她的心倏地便亂了。盡管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要抹開這個念頭,但是,就連火烈都瞧出了不對勁,扣住她的肩膀,「怎麼了?」
恍惚地搖了搖腦袋,她按住疼得發酸的心口,終于沿著程同風讓開的那道縫隙,看見了闊別許久的容寂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