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教堂
「上帝啊，你終于醒了。」李伯陽睜開眼，先看到的是一個脖子上掛著十字架的神父。
「孩子，你終于醒了。」神父的漢語說得很流利，如果不是白皙的皮膚和雪白的頭，沒有人敢相信這是一個外國人。
「我，我這是在哪里？」李伯陽感覺頭像撕裂了一樣，痛得要命。他想抬起手撫模一下頭，卻感覺那樣乏力，只得作罷。
「這是教堂啊。」旁邊一個滿臉都是污垢的孩子湊上來說。
「我知道，我想知道這還是南京嗎？」
「南京？」另一個滿身都是破棉絮的老者出驚奇的聲音。「這里可是上海的租借，看來你是從南京逃出來的，命真大！」
「孩子，你是從南京逃出來的啊。那里怎麼樣啊？去南京的路已經被日本人封閉了，卻說他們在那里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大屠殺。」神父很難過地說。
「你是——？」
「他是史密斯神父，我們大家的恩人，這里是英租界，多虧了神父，把我們救到了這里，我們才能免于在外面受日本人的刀槍。可惜我的爺爺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那個孩子看起來有十五六歲，提到自己的傷心事，他難過地低下了頭。
「上海？腕表壞了，我沒有回去，只是輾轉來到了上海。」李伯陽想。
李伯陽看了看四周，偌大的教堂擠滿了人，這些人滿面污垢，衣服破爛，很多人臉上身上還有傷痕。
「這些都是被神父救回來的，這里是英租界，所以日本人不敢隨意來禍害。」那個孩子湊到李伯陽身邊說。
吱的一聲，教堂的大門開了，幾個身上掛著十字架的人推著一個手推車過來。推車上是一個大桶。
「我們的晚飯來了。」那個孩子興奮起來。
那個孩子端來兩大碗的菜粥，手里還惦著兩塊面包。
「哥哥你吃點吧。」看到李伯陽無力的樣子，他用斷了半截把的勺子將菜粥舀到李伯陽的嘴邊。
李伯陽喝了一口，那菜粥好像沒放鹽，幾乎就沒什麼味道。看到李伯陽面露難色，那孩子開解道︰「這兵荒馬亂的，有口就不錯了，外面很多人沒被日本人折磨死，卻很多都餓死了。」
「你叫什麼名字？」李伯陽問道。
「我叫水娃，因為家里大旱，我出生的時候就下了場大雨，又是個男娃所以爺爺就給我取名水娃。」
「你怎麼只提及爺爺，其他的家人呢？」
水娃的目光黯淡下來︰「我還沒出生，爸爸就被拉壯丁，拉走了。媽媽生下我後不久就因為想爸爸，得了大病死掉了。家里鬧饑荒，爺爺就帶我來到上海，爺爺在大戶家里做短工，我就在大街上賣報紙。生活雖然拮據，有爺爺依靠，我們的生活還是快樂的。但是，後來雇主說我爺爺偷了家里的明代花瓶，就把爺爺吊起來打，爺爺年老體弱受不了，回來沒幾天就死掉了。我無依無靠，差點餓死，幸好史密斯神父救了我。後來就帶我到了這里，在我眼里，史密斯神父就像我的親爺爺一樣。」水娃低著頭。
「這是史密斯牧師拿給你的衣服，你的軍裝太顯眼了，讓日本人看見了，會給大家帶來災難的。」李伯陽砍著那套麻布衣服，很不情願但是還是換了。
兩天後，李伯陽終于感覺到有了力氣。他可以起身，行走，也可以自己端上那一碗菜粥，面包一片他已經感到不能解決饑餓的問題了。
「菜粥也越來越稀了，簡直就是菜湯了。」有人開始埋怨。
「走，我們去找史密斯神父理論去。」那人高喊，隨後就有幾個人跟著他，似乎有鬧事的跡象。
「不，你們不能這樣，是神父救了我們，我們不能這樣為難神父了。」水娃上前阻擋。
「滾開。」那人體格健壯，只是一推，水娃就倒到兩米外區了。
「你們沒有良心！」水娃喊。
那人，本來想就此作罷，繼續向前走。听到這句話，頓時火了，「混蛋，你說什麼？」他回過看來，揪起了水娃。「你再說一遍！」他氣急敗壞。
「你們沒良心！」水娃的臉上帶著鄙夷的表情。
「混蛋！」那人右拳攥緊，襲過來。
這時李伯陽已經閃到了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用力攥下去，那力道像泰山壓頂。
「啊！」那人呼喊一聲，松開了左手。水娃跌坐在地上。
「好漢饒命！」他呼喊著，臉扭成一團。
「水娃說的對，你們這樣不感恩也就算了，竟然還想挑起事端，想過不勞而獲的生活。不但昧良心，更是可恥。丟我們中國人的臉。國難當頭，你這樣強壯的體格，不思救國，還在這里鬧事，簡直連畜生都不如！」
李伯陽輕輕一拽再是一甩，那家伙就跌在地上。
這時候，神父出現了，「大家安靜，很抱歉，我的力量始終不能真正解救你們。現在時局雖然不怎麼好，但是已經不像以前那麼惡劣了。日本人的飛機也很少轟炸了，時局比以前安穩許多。我還是建議開始重建自己的生活，只要你們心中懷著對神的敬仰，神一定會保佑你們的。」
「神父說的對我們要自食其力！」人群中有人附和，接著更多的人也高聲附和——「對，我們不能總靠神父施舍，我們要自己養活自己。」
李伯陽感到是自己離開的時候了，「謝謝你，牧師以後如果有機會，希望能盡我所能，幫助你。再見。」
人群讓開了一條道路，李伯陽走了出去。
「大哥，你要到哪里去？」水娃跟了上來。
「不知道，你跟來干什麼？」
「我要跟著大哥。」
「為什麼？」
「從小，我就備受欺負，只與爺爺相依為命，現在爺爺也死了。」水娃的眼楮濕潤了，「但是，看到大哥，我就感覺到了親切。我想跟著大哥，永遠不分開。」
看著這個孩子稚氣面孔，李伯陽想到了自己的境遇，一個人滯留在這個年代，不和水娃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嗎？
「其實，我沒有水娃幸福，水娃的未來就在這個年代，成長哪怕死亡。我呢？我只是一個迷失在時空里的可憐人。」想到這里，李伯陽一陣心酸。
「好水娃，以後你就跟著我。我絕不會再讓你受欺負。」
「謝謝大哥。大哥，姓什麼？」
「姓李，干嘛？」李伯陽有些疑惑。
「那麼，以後我就叫李水。」
「好，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弟弟。好不好？」
「好，大哥。」李水偎依在李伯陽的懷里，現在他感覺從沒有過的溫暖與興奮。
李伯陽模了模他的頭，兩人向外面的世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