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一片荒草淒淒,十里長亭,夕陽向挽。一窈窕女子立在亭中,背影蕭索,微一側身,秋水明眸顧盼生姿。
「娘親!」我喚道。這些時日我流落在外,想必將她急壞了,心頭涌起一陣愧疚,疾步奔去。
「婉鳶,為娘好擔心。」芹青眸色溫柔地望著我,素手輕抬,挽起耳邊一束亂發。而然,眼見我離她越來越近,卻偏偏總是隔著那麼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難以突破那無形的隔閡。芹青就這麼微微笑著,眼角的細紋若隱若現。忽而,她的眼中流出血來,腥紅刺目。我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楮,想要呼叫,卻不能言語,四肢竟也動彈不得。慢慢的,芹青的七竅接滲出血水,她仍舊對著我微笑,依是世間最慈藹的母親。微微搖著頭,目光中是安撫和不舍的神情。
我瘋了一般地掙扎,卻是無能為力,只能看著芹青一點一點消失,化成血水,染紅長亭。入眼皆是殷紅,鋪天蓋地向我卷來。
我一下驚醒,睜開眼來,赫然發現枕邊現出一只縴長白淨的手。我想要尖叫,卻只能堵在喉頭,四肢亦不得動彈。滄瀾霄發現了我的異樣,幾步跨前,叫喚著我。我本是盯著枕邊,而不知何時,發現哪里還有什麼素手,空余下白瓷枕頭。慢慢恢復了身體的控制力,才發現不過一場夢魘。
滄瀾霄擦拭著我眼角不斷滲出的淚水,擔憂道︰「鳶兒,這是怎麼了?」
我閉著眼楮,安定了一下情緒,不停告誡自己那只是個無稽的夢境,卻仍是壓不過心中的驚慌。見滄瀾霄仍是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我遲疑了一下,「霄,我們快馬趕回去!」
滄瀾霄雖是不解,但還是縱容我的決定。我私心里也不想說,總有一兩分迷信,那夢境若是不說出來,成為我心中的秘密,也就不會成真。由于我不會騎馬,只能與滄瀾霄共乘一騎,天還未擦亮就騎馬出城。好在滄瀾霄的暗衛早備好了良駒,省去不少麻煩。滄瀾霄將我放在前面,從身後摟抱著我,緊貼著我的後背。我明顯地感覺到他這幾日削瘦下去,有些不忍地撫了撫他的手臂。
滄瀾霄唇角一勾,手上勒了勒,曖昧道︰「日後還要多勞鳶兒為我補養身子。」那「補養」二字吐得越發纏綿。
我耳根一紅,啐道︰「餓不死你的!」
「噯,好沒良心的小人兒!我為你鞠躬盡瘁,你卻巴望著我餓死。」滄瀾霄自怨自艾般嘆道,就差做個西子捧心的哀怨狀了。
雖在與滄瀾霄調笑,心頭的那片抑郁卻揮之不去,我往他懷里靠了靠,抑制不住顫抖。
滄瀾霄嘆息一聲,用斗篷將我裹得更加嚴實,只露出半張臉容在外。「安心。」他低沉的語音直入心底,讓我心頭一暖。
我迷迷糊糊在滄瀾霄懷中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憶不起過了多少時日,每次只有在吃干糧的時候才會下馬。我也不知滄瀾霄多久沒有合眼,只是不停地趕馬,夜以繼日,眼中紅血絲一日多過一日,容顏憔悴,只為求我一個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