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繡著繁復花紋的屏風將昭仁殿里外劃為兩界。外殿召見大臣,內殿與妃嬪子女共敘天倫。
七爺換下戎裝,著一身天青色錦繡衣衫,外披一件狐裘,跪在殿外多時。雪花落滿青絲,堆積于肩頭,就連剛毅的眉上都染了幾許雪白。
大臣們來了一批,走了一批,接著又來一批……七爺始終如雕塑一樣跪在冰天雪地里,一動不動。卿若,不論你在何處,你受的苦難都有人分擔。天牢與這冰雪,不過一顆心的距離。
送走兵部的幾位大臣後,秦公公于心不忍的走到七爺身邊,說︰「爺您回吧!將帥陣前私自回朝乃死罪,虧大臣們聯名求皇上開恩您才能免去責罰。此刻皇上氣兒還沒消,無論您有什麼事兒他都不會見您的。」
「那本王就跪到父皇肯見為止。」七爺狹長的眸鎖定殿里埋首批閱奏章的南宮鏡,容顏是百年不改的剛毅。
「唉,七爺您這是何苦呢?納蘭側妃,不,該稱呼她為慕容卿若了。她以澹台皇後之身,冒充納蘭尚書之女進宮,已屬欺君。如今先是擾亂宮闈,後又盜取軍中機密,更是罪無可赦。皇上要……」
「公公不必勸阻,替我轉告父皇——瑾楠願削三年軍功,只求父皇見我一面。」
三年軍功,足以由從一品升至正一品,與太子階品不分上下。他是南宮銀將,一身銀裝可嚇退澹台十萬雄師。坊間傳言,他是繼八爺之後唯一一位足以與太子分庭抗禮的王爺。大皇子薨,二皇子繼太子位,可二皇子曾有罪責于身,不受皇帝寵愛。假以時日,七爺定能取而代之,成一國儲君。
如今竟然為了一個敵國的細作甘願放棄三年軍功,怎不叫人唏噓?也難怪南宮鏡听後龍顏震怒——
「把那逆子叫進來!!」南宮鏡把手中奏章一摔,嚇得秦公公趕忙小跑出去——
七爺站起來,一雙腿已麻木,卻還是咬牙挪動走進殿里。再次跪下,鑽心的疼痛由膝蓋席卷全身。
「你可是要替那賤人求情?是就不必說了,朕絕不輕饒了她!」老八為了她,至今下落不明。朕定要殺了她,為老八陪葬——
七爺不語,俯首叩了三下,做足禮儀後仰頭對南宮鏡道︰「父皇,如此死去未免太便宜她。兒臣懇請父皇重罰,以平息兒臣滿腔怒火。」
南宮鏡詫異——跪了那麼多時,不求情,只為重罰?「好,皇兒想如何懲罰她?」
七爺抬手咳嗽幾聲,用內力逼得心口溢出幾許血紅。南宮鏡慌忙走下台階,近身道︰「皇兒身上有傷怎麼不早說!傳太醫!」
七爺抬手止住秦公公,對南宮鏡道︰「父皇請勿擔心,舊傷罷了。在沙場豈有不受傷的。」頓了頓,又說,「兒臣請父皇應允,日後兒臣可攜侍妾前往戰場,以便照顧兒臣起居。」
說著又欲跪下,南宮鏡扶住他,點頭應允。
「還望父皇允兒臣自行挑選。」
「好,除了你殿里的,其他女子皆可以。」
南宮鏡這樣一說便是斷了七爺選卿若的心思。七爺溫和一笑,點頭。
「說說你要如何懲罰那賤人吧!」
「兒臣當初是被她那張臉迷惑,所以兒臣請父皇將其刺面,重責一百杖,然後游街三日,令其今後羞于見人。」
南宮鏡沉吟不語。將那女人刺面,的確能解心頭之恨。須知那針尖在臉上刻字是多麼痛入骨髓。杖責一百,以女子之身,怕八十杖便已香消玉殞。如此,她應該也熬不過那一百杖便死了。就算不死,游街三日也能解恨了——
「這還不夠。兒臣請父皇廢了其側妃身份,她已不配做兒臣側妃。另允其貶為奴僕,受盡主人凌虐。」
「皇兒當真舍得?」這樣的懲罰倒十分讓他滿意。
「自然舍得。」
「好!」南宮鏡轉頭看向秦公公,「宣旨,按皇兒的要求去做。」
秦公公諾。
七爺唇邊勾起一絲輕笑,跪下道︰「如今父皇可讓兒臣選侍妾了麼?」
南宮鏡含笑點頭。
七爺拜了三拜,俯首道︰「請父皇將慕容卿若賜與兒臣——」
南宮鏡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被七爺算計了一回。
七爺不給他反悔的機會,搶先說︰「父皇允兒臣自行挑選。慕容卿若已非兒臣王妃,自不算兒臣殿里之人。兒臣要她,並無忤逆父皇之處。」
南宮鏡氣得臉色紫紅,拂袖回了龍案處!「朕允了!不過要看她有沒有命做你的人!」讓施刑的人下重手,她必死!
七爺又道︰「妻無德,乃夫之過。她的一切罪責,兒臣這做夫君的理應替她承擔。」
「好!好!好!」南宮鏡連說了三個好字,一巴掌重重拍在龍案上,氣得身子直顫抖!「你們都是朕養的好兒子!老八為她投靠敵國,你為她豁出命!你們可真是朕的好兒子!」
「請父皇應允。」
「你早就把朕算計得死死的,還怕朕不應允麼!來人,帶這逆子去天牢跟那賤人一塊兒施刑!」
一同施刑?七爺抬頭,「父皇還是不肯放過她?您一言九鼎……」
「皇家子弟怎可刺面!杖責你可以替她受,這刺面朕萬萬不答應!」
這已是一個皇帝能容忍的極限。七爺不再奢求,起身隨錦衣衛一同離開大殿。
身後,一只茶杯擲地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