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史詩 卷一 狼誕之紀元 第四十三章 富有(下)

作者 ︰ 燕有離

「喂喂,看那個新來的孩子。」忘了是誰說的這句話,藍晴回過頭去,看到了角落里那個灰色頭發的孩子。

這個年紀的男孩,普遍比女孩子矮上半個頭,也是男孩一生之中最活潑的歲月。但是那個男孩卻很安靜,或是說,有點木木的。

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男孩子呢。自習課的時候會安靜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或是寫作業,下課也不會去和別的男孩子瘋玩……但是為什麼,感覺在他的眼楮里,看不到光芒呢?

那是一雙漆黑的眸子,就像是中京的夜空,完全看不到光亮。

這里本身就是看不到光亮的地方吧,有人憧憬,有人離開,即使是生命連十年都不到的孩子們,也無法逃月兌一些注定的命運。

原先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孩子,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克拉爾元首的少年軍營,並和大人們一起開赴前線了。

「十四歲男孩手里的槍,和四十歲男人手里的沒什麼不同,也許更可怕。」

克拉爾元首真是一個瘋子,他對戰爭的狂熱超越了東國以往的任何一個執政官。和西聯邦原本的「十年友好條約」根本無法抑制克拉爾的侵略欲,本來的和平……

藍晴突然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和平是什麼樣子的。

從一出生開始,這個世界就沐浴在戰爭中了呢。

班里的男生有一半左右都會在某天突然消失不見,不知道新來的那個孩子,能堅持到幾時。

「你是從北方來的嗎?」

「……不是。」

「南方?東方?難道是西方的?」

搖頭。

「那是?」

男孩沉默了會兒,說了個讓藍晴模不著頭腦的回答。

他說︰「我是地下人。」

「沒听說過誒。」

男孩的話並不多,不知道是故作深沉還是原本就很木訥。但是藍晴依然覺得很有趣,她覺得自己有了個新的目標——讓這個家伙學會說話。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陳相玉。」

「玉?哈哈,真像個女生。我叫藍晴,藍天的藍,晴天的晴。」

「……痴人說夢的名字。」

男孩的話似乎多了起來,「除非你是魔術師。」

「魔術師?為什麼是魔術師?」

「只有魔術師才能變出藍天啊。」

「不一定哦,听說北方的天空,一直都很藍很藍。我們從學校里逃跑,一路往北,就能看見藍天了。」

藍晴臉上一副堅定的表情,她的媽媽就是一個北族人,媽媽說西伯利亞的天空很藍,和中京的灰色完全不同。藍晴雖然沒有去過西伯利亞,但藍晴知道媽媽是不會騙自己的,藍晴相信自己的媽媽。

男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但是他們的逃跑計劃最終以失敗告終了,阻止他們的不是老師也不是爸爸和媽媽,而是總在學校北邊的小路上打劫的幾個高年級的不良少年。

兩人哭著跑了回來,又遭老師的一陣奚落。

「你們是這里的希望,你們永遠無法理解你們所背負的灰色是多麼沉重,無數雙眼楮在看著你們。」

老師的話讓藍晴感到不明所以,但那個叫陳相玉的男孩似乎听懂了老師的話。

「那是我們背負不起來的未來。」

老師突然覺得男孩的眼楮里有某種自己也無法直視的東西。藍晴覺得陳相玉說的話好厲害,能讓老師都啞口無言。

她說︰「我看見了晴天,它並不在北方。」

「在哪?」男孩撓了撓腦袋。

「你的眼楮里。」

黑色的幕布上,有著閃閃的星光,燦爛了夜空。幸福也許並不在那遙不可及的北方,而是在與你牽手一起走過的小路上。

充滿稚氣,但卻尖銳的眼神,在照片里定格。後面還有一個企圖擁抱他的姑娘。

男孩開始變得開朗起來,藍晴想當然的認為自己功不可沒。

放學的路上,男孩和女孩手挽著手,一起蹦蹦跳跳。

鉛灰色的雲層,根本無法遮蔽紅彤彤的太陽。只是,前方卻有幾個高大的黑影,不懷好意的笑著。

那是一個噩夢。

女孩被他們拖進了一個胡同的角落,陳相玉呆住了。陰暗的拐角里傳來女孩的尖叫,陳相玉馬上想到了電影里常出現的情節。

但是……他雙腿發軟,想起了剛剛那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凶神惡煞的眼神,陳相玉的心跳聲加快了。

心中浮現出了父親的身影,那樣遙不可及的高大,臉上還掛著和藹的微笑。他是否會允許,自己的兒子是一個懦弱的膽小鬼?

陳相玉沖進了拐角里。

然後,被揍得鼻青臉腫。和藍晴緊緊相擁,蜷縮在角落里,那幾個高年級的男生依舊不懷好意的笑著。

嘴角上流著血,額頭也腫的老高,這是陳相玉所受過的,最嚴重的傷了。在地下……雖然那些士兵們不大看得起他,但是並沒有人敢對他動手動腳。陳相玉真的慌了。

這個時候,幾十輛黑色的噴氣機車從天上徐徐落下,並將這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包圍住。隨後,里面下來了幾十個黑衣大漢,並將那幾個男生塞進了車里。

那幾個男生後來怎麼了,藍晴並不知道。

只記得其中一輛車上,下來一個銀發的青年。而看到那個青年的時候,身邊的男孩,原本就不斷顫抖的身體,已經近乎痙攣。

陳相玉失蹤了。

和以前所有失蹤的男孩子一樣。另一個男孩子取代了他原本的位置,似乎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都不會存在太久。

心里空落落的,感覺做什麼事情都沒有著力點。攥了攥手掌,發現另一只手已經不知去向。

其實也許算不上失蹤,最後他臨別的時候,其實藍晴在場,還給了他一個吻——在額頭上。

一個紅著臉的男孩,在照片里定格,一個女孩吻在他的額頭,身後是夕陽留下的剪影。黃色的光,朦朦朧朧的,像水一樣灑在身上。

以後很多很多年,藍晴都一直記得這個畫面。我是喜歡他吧?她問自己。喜歡也沒必要說出來,讓時間帶走一切吧,否則會傷得更深,真像刺蝟。

有的時候,在步行街,看到灰色頭發的男孩子,就會拍一下他的肩膀。待那個男孩回過頭,才會小心翼翼的說一句︰「對不起,認錯人了……」

不知不覺,小學變成了高中,原先那個像瓷女圭女圭一樣的女孩,已經變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如果當初那個孩子,知道你長大後這麼漂亮,一定舍不得走吶!」忘記了是誰這麼說,因為已經忘記了那個孩子的模樣。

但是如果他在這里,一定能一眼將他認出來。藍晴心里固執的這麼認為。但是有時候她自己也不能確定,步行街上那個回過頭來的少年,真的不是他麼?

他該長成什麼樣?昔日那個男孩,是不是已經在世界的某個戰場里,消融了呢?

「嘿!」

她嚇了一跳,回過頭去,看到那個新來的男生。感覺很熟悉,但是……她有些不敢相信了,太多的希望和失望已經將她擊垮。

「我記得你,藍晴!我是陳相玉啊!」那個男生燦爛的笑著,燦爛的笑著。

笑著。

不再是原先那個木木的男孩,但是……

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是他就好了。

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在照片上定格,懷里是一個姑娘,正不爭氣的掉著眼淚。

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藍晴忽然忍不住笑了。照片浮在空氣上,還是平面二維的,因為十年前的時候,立體映像技術還沒從機械文明的廢墟里挖掘出來。

別墅的門開了,叮咚的腳步聲傳了過來。陳相玉推門進來,臉上有些疲憊,但看到藍晴,疲憊的神色一掃而光。

「今天的事真不少呢,陳雲的兒子丟了,據說和那個莫達夫有關。」陳相玉盡量使自己的語氣是輕松的調侃,他坐在床邊,輕吻了妻子的額頭。

藍晴關掉了手中的成像器,「那個莫達夫……似乎和周博……」

「這樣的事情由我這個大男人處理就好了,你只需要呆在家里,或是沒事的時候出去逛逛街,買點什麼好玩的東西就成了。」

藍晴輕輕點了點頭,胳膊攬著陳相玉的脖子,輕聲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陳相玉的臉色頓時青了,渾身止不住顫抖了起來,他的眼神看向藍晴的時候甚至充滿了恐懼。

他尖叫了一聲,臉上的神色猙獰的近乎病態,他慢慢的向後挪動步子,隨後便轉身跑了出去。

東國這位最年輕的元首,突然變了一個人。

有人說︰「我可听見了吶!那個年輕皇帝的家里,傳出了女人的尖叫聲!他不是一向對自己的妻子很好麼?怎麼會……」

「那個女人出來了呢,渾身很多地方都腫了,似乎正往醫院的方向走。」

在附近住著的官宦家屬們注意到了這位執政官的家庭情況,而那些東國的官員們也都表示,最近那個年輕的元首一反常態。

當然,最茫然的是藍晴。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這個一直疼愛自己的丈夫……我和他之間……難道這還不算愛情麼?她那麼問自己。

她在他耳邊呢喃的,只有這麼一句話︰「咱們要個孩子吧。」

通常的男人,都應該欣喜,不是麼?而她,也只是想和他建立一個更溫馨的家而已。雖然也有一點點拴住自己這個飛黃騰達的丈夫的想法……

是不是有些東西,原本就不該相信呢?

黑夜里,這個獨自躺在床上的可憐女人,默默地啜泣著。

此刻,夜色黑如潑墨。

陳相玉其實正蹲在門口,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想起了剛剛自己竟然毒打了自己的愛妻,陳相玉簡直想殺掉自己。

真不像個男人。

父親啊,這就是你所說的富有?你和那個普通的人類女人生下的我……陳相玉越發的糾結。

子氏一族已經不是人類了,他們是更高等的、進化後的人類。他們之于人類,就像人類之于人猿。雖然形體上看不出不同,實際已經不是同一物種。

有一種生物學上的東西,叫做生殖隔離。就像馬和驢,雖然能產下後代,但是他們的後代——騾子,卻無法再產生下一代。

陳相玉覺得自己就是一只騾子。

「我應該有覺悟的……」他在心中自問。他已經想回去安慰一下自己的妻子了,因為他已經因為這件事糾結了好幾天了。

不知不覺中,陳相玉合上了眼楮,在外面睡著了。黑夜里,那個輾轉反側的女人突然覺得渾身冰冷。

她穿上睡衣,走了出去,發現自己的丈夫竟然就睡在門口。

陳相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睡在柔軟的床上。廚房里傳來小米粥的香氣,身邊的女人睜開了朦朦朧朧的眼楮,突然道︰「不好了,忘了把鍋端下來了!」

陳相玉微微一笑,吻在了妻子的額頭上。

「再睡一覺吧,我去。」

就算再鬧騰,也終究要回到平淡的生活里。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末日史詩最新章節 | 末日史詩全文閱讀 | 末日史詩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