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楮,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白色的病床。
只不過,現在的時間是晚上,窗外已經沒有了孩子們歡快的笑聲。這讓子弒感到有些不習慣,那個可笑的小護士,今天怎麼沒來呢?
她已經死了呢。
突然想起來,心中卻又意想不到的平靜。這樣的感情真的有必要麼?人已經死了,這是無法避免的,且早該有準備的事,就算記著它也只是徒增些傷感罷了。
我子弒,才不需要那種無聊的感情。
突然離開未來計劃的基地,不知道柳畫橋有沒有會意,我交待他的事情。詹姆斯太囂張了,但在子弒離去的時間里,暫時並沒有必要干掉他。
讓他繼續吧,這樣也能吸引一下別人的目光。被無聊的感情羈絆住了,差點忘了更重要的事情。
他在等待著八號。
不過八號並沒有很快過來,子弒熬不住,便睡著了。
第二天清晨的時候,他才走進了病房,手中端著一壺雞湯,還攥著一束白花。子弒看到了那束花,不禁想到了那場雨天里的葬禮。
八號他是故意的,隨他去好了。
「陳風呢?」
問的並不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只是為了安慰一下八號這顆未泯人情的心罷了。眼前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皮膚有點黑,臉也是僵硬的,乍一看誰也看不出來,他曾是一名優秀的間諜,可以輕輕松松扮演幾百種角色。偽裝的性格多了,就會慢慢變得沒有性格。
「他回到了軍隊里。」
「好,知道了。」
子弒慢慢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眼神有些渙散。——看上去,像是還在為某件事情傷心的樣子。
「不說這些了。我需要交代你一些事情。」
「請講。」
正了正嗓子,表情沉重,沉吟了許久,子弒才緩緩說道︰「我希望戰爭的進度停止,而時間持續。不要讓陳相玉收復西京,也不要讓西聯邦的軍隊進一步侵入。」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八號說著,走到床邊,拉開了窗簾。早晨的陽光照到病房里,讓人感覺很舒服。
「我只是個搞情報的,子弒先生。」
八號除了柯蘭爾外還有一個名字,那就是莫達夫——東國安全局副局長兼情報局局長。皮爾菲特在東國政府內部安插的人員很多,甚至陳相玉本身,都是皮爾菲特的人,只不過他和子弒還有「也」先生的關系稍微復雜一些,並不完全從屬罷了。
第一次見到陳相玉的時候,還是在皮爾菲特地下總部里呢。
「八號,你可以在陳相玉取得優勢的時候泄露給西聯邦一些情報,在西聯邦取得優勢的時候提供給陳相玉一些更真實的情報。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八號。」
八號沉默了會兒,重重點了點頭。
讓戰爭的進程停止三年麼?這便意味著,要多死三年的人。其實這場戰爭持續了這麼久,誰也沒有真正的佔據過優勢。
到底誰才是戰局里真正的博弈者,那些自以為是博弈者的人,其實並不知曉。
「那麼接下來,要送我回到那個充滿鐵臭的監獄里麼?」
子弒似笑非笑的看著八號,然後掀起了身上的被子。病號服下面是縴瘦的身體,蒼白沒有任何力感。
很難想象,憑借這樣的身體是如何完成初期的負重訓練的。
「他們開始肌體控制程度訓練的時候,我再回去好了。那邊的事情我也安排的差不多了——我想憑他們的智商應該可以明白我的意思。」
「是的,所以在您回到未來計劃之前,也先生另有計劃。而這個計劃,需要你的參與。」
「父親……子也那個老匹夫又有什麼陰謀了呢……我很好奇啊。」
子氏一族,還在為那個虛無的夢想戰斗著麼?子也那個混蛋,一直沒有透露有關那個夢想的具體信息。從六千多年前的殷商開始,這個氏族做了無數努力,都是為了同一個夢想。他們起初是東方殷商的王,被西周討伐而接近族滅。子氏的遺族被封在了宋,有經歷了春秋戰國的爭斗,幾近完全滅亡。
不過,他們最純正血脈的傳承者,一直都肩負著神秘的使命。他們的族落不斷遷移,甚至有些到了歐洲、美洲,已經失去了原有的語言,但他們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
兩千年前的神秘組織共濟會里,還有各種各樣的殖民、領土戰爭中,都有他們活動的影子。
在子擎的時代,更走上了巔峰——統治整個星球。
但這是真正的巔峰麼?事實上,子弒心里一直清楚,其實子氏一族真正的巔峰是在現在,或者未來。
子也已經不屑于控制政治和軍事了,這是他的高傲和他的器量,也很可能是他的致命錯誤。
暗中的控制,很可能被反將一軍。子弒心中這麼想,陳相玉心中大抵也這樣。
不過,大家都還沒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子弒的發展還需要皮爾菲特的幫助,否則靠他一個人,在起步的時候會異常艱難。這世上可沒有那麼多巧合和金手指,一切都必須要靠自己能靠著的東西。
蠻力並不是強大,真正的強大只能看博弈的結局——勝利者就是強大的。
「帶我去子也所在的地方吧,八號。還有,給我找一雙手套,因為我要狠狠的抽一下北川楓那張臭臉。」
子弒下了床,換下了病號服。
而八號則離開了病房,片刻後又進來,這時子弒已經換好衣服了——已經有點破舊的新兵服,還有東國陸軍布鞋。而八號的手里,則拿著一雙白色的細絲手套。
「也先生正在東興快遞里等著咱們,所以快些出發吧。」
東興快遞,隸屬于柯蘭爾公司,它在中京只有一家店面,而且地處于非常偏僻的街道上。在這個街區的住的人,基本上是用不著快遞的,因為他們根本沒有那麼多錢。
東興快遞的店面也很小,甚至比副食鋪子還要小,牌匾也很破舊,上面的彩燈都已經憋了好幾個。
街道上也幾乎沒有什麼行人,因為這里是中京城里最貧瘠的地區。
破舊、陰森、潮濕和詭秘,這是子弒到這里的第一感覺。
「喲~歡迎光臨,請問想要郵寄什麼~」
細聲細氣的男生,音調忽上忽下,腦袋上頂著一頂貝雷帽,柔軟的劉海下是眯著眼楮微笑的俊美面容。他長得很高,四肢修長,看上去就像一根筷子。身穿一件看上去有年頭了的工作服,還有一條滑稽的綠色圍裙,真的不敢讓人相信,此人便是前些日子,站在人造之神頭頂上對著東國空軍無限囂張的家伙。
北川楓。
他走到子弒身前,肆無忌憚的上下打量著,時不時還模模自己的下巴,彎腰轉頭換角度……
「哎呀呀,孩子你長高了哈~」
「啪!」
火柴棍一樣的身軀被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子弒緊了緊手上的手套,不耐煩道︰「真是放肆,竟然敢用你那骯髒的臉踫我的手。」
「呀 呀 ,少爺你還是那麼……那麼可愛吶。」
北川楓微笑著爬了起來,事實上他眯著眼楮微笑的表情從來便不曾改變過。他又轉頭看向子弒身後的八號,「嘛,人都到齊了,冒險可以開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