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熙和撂下一句話之後就怒氣沖沖的離開大堂，一直未曾說話的澹台玄出聲道︰「蘇白留一下，其它人各自散了！」
听到家主的命令，眾人紛紛打量了幾眼蘇白，然後魚貫而出。
澹台耀路過蘇白身旁的時候停步，好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看得出來，他很喜歡蘇白這塊璞玉。
蘇白低著頭偷偷的打量了一下澹台玄的臉色，察言觀色是做奴隸的必學之課，只是偷偷的看了一眼，蘇白就知道澹台玄對自己已無一絲好感了。
世家的奴隸下人，最忌諱的就是不顧尊卑、以下犯上，而蘇白當眾辱罵澹台熙和為廢物，澹台家的家主已然動了殺心。
「听你剛才的說話口氣，你好像滿月復怨氣呀！」澹台玄冷冷的道。
對于蘇白來說，凡是姓澹台的人都是主子，任何一個人都可能要他的性命，而眼前的老人正是主子中的主子，蘇白更是需要小心應對。
他連忙跪在地上，叩道︰「回稟家主，小人心里的確有些怨氣……不過，小人知道，是澹台家收留了小人，倘若不是澹台家收留，不是澹台家賞給小人一口飯，小人怕早就餓死在荒郊野外了。小人能夠活命，都是澹台家賞來的那一口飯，一飯之恩當永世不忘，熙和少爺要殺我，小人本該引頸待戮才對！」
「那你為何不引頸待戮？」澹台玄森然的問道。
蘇白繼續磕頭，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之後，才弱弱的道︰「有些話，小人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講得有理我饒你一命，倘若胡言亂語我讓你血濺五步！」
蘇白深吸一口氣道︰「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奴才覺得，熙和少爺就是澹台家的敗亡之端！」
「放肆！」
澹台玄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顯然惱怒之極，就差沒有一掌劈死蘇白。
蘇白不敢賣關子，連忙道︰「小人賤命一條，死不足惜。若做錯了事兒，若是身懷二心，被處死也無話可說，其它下人也可以依律行事，各自引以為戒，避免犯錯……可若小人無罪而遭誅呢？小人不服氣，其它下人也會惶惶不安。家主，熙和少爺已經連殺了四名下人，皆是無罪而誅……這讓我們這些下人如何做下人？」
澹台玄品味著蘇白的話，听著那句「讓下人如何做下人」的言論，內心倒是浮出了一些隱憂。
蘇白繼續道︰「螻蟻尚且惜命，澹台府的其它家奴自然也惜命。家主不知道，熙和少爺連殺四名劍奴後，澹台府中已經出現了許多流言蜚語，我們這些家奴更是惶恐不安。這樣的事情再生一兩次，家主就不擔心家奴們離心離德麼？」
「不錯，一兩個心懷鬼胎的家族掀不起風浪，可是這股風氣被其它人利用，串通十名、百名家奴暗中作祟，敢問家主如何應對？要知道，我等奴隸雖然卑微，但也伺候著澹台族人的衣食住行。就拿家主來說，家主的修為的確不凡，可家主也不是百毒不侵之體，倘若有人懷恨而暗中下毒，又該如何防範？」
說到這里，澹台玄也是暗暗一驚，蘇白所說的話，他之前倒是真沒想過。
澹台家一直都極有規矩，像澹台熙和這等蠻橫的連殺四名家奴的事情，之前從未生過，現在生了也未引起澹台玄的重視，直到蘇白這麼一說，澹台玄才知道不能讓澹台熙和繼續胡鬧下去。
蘇白繼續道︰「還有一席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這一次，澹台玄的語氣緩和了許多。
蘇白正色道︰「熙和少爺性子驕縱而蠻橫，他的修為越高，將來為家族惹出禍事怕就越大！澹台家的基業是屬于整個澹台族人，而並非是熙和少爺的玩物。今天熙和少爺可以因為不服氣就去打趙蘅，明天又可以因為不服氣去打宇文輝，後天還可以因為不服氣去打青雲宗……敢問家主，熙和少爺這般胡鬧，誰能保證他每次都不惹出禍端？」
一語驚醒夢中人，澹台玄恍然大驚。他思慮良久之後，才抬眼看著蘇白道︰「這番話你在肚子里憋了多久了？」
蘇白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跟隨熙和少爺身邊之時想到的，生怕被誤以為挑撥離間，因而從不敢訴諸于口，更未曾對旁人說過半分。」
澹台玄點點頭又問道︰「听說你會讀書習字，是誰教你的？」
蘇白心中一驚，听出了澹台玄的弦外之音。
但凡是主子，都喜歡老實本分的下人，自學讀書習字，有心人看來自然是勤奮好學，而在主子看來卻是不本分的行徑。主子可以喜歡笨奴才，但絕不會喜歡不本分的奴才！
蘇白連忙回答道︰「在廚房里做活兒的時候學的，認得一些簡單的字兒，未曾學全！」
澹台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蘇白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過關，他跪在地上，听得澹台玄道︰「好了，你去忙吧。既然你跟澹台熙和有賭約，這一年就不用做事兒，只管好好修煉，希望你能挫一挫澹台熙和的傲氣。」
蘇白心里一沉，心知不妙，通過最後一句話，蘇白知道澹台玄對他仍有殺心。
蘇白不敢把這絲陰郁表現在臉上，連忙故作歡喜，眉開眼笑的道︰「謝家主，小人告退！」
……
……
「澹台玄，你不留這蘇白一命麼？」一個聲音從大堂的帷幕後傳來，「我覺得此子是塊璞玉，他剛才的那番話也說得極為在理！」
澹台玄回應道︰「阿耀的眼光不錯，此子的確聰穎，可他也太聰穎了，連我的殺心都看得透。說起來，此子就是缺些機緣，倘若讓他去了外院得到培養，假以時日，澹台家就沒誰壓得住他了。世家不比你們門派，旁支強于主干是世家大忌！若我能進階虛武境界，或可以考慮留他，甚至還可以著力培養他，但何東霄斷了我進階之望……要怪就怪這造化弄人吧！」
澹台玄說完之後，帷幕傳來了「嘿嘿」的一聲干笑，連澹台玄也不知道這笑聲是何意思，大約也只有帷幕之後那神秘人才清楚。
……
……
離開北苑大堂的時候，天色已晚，蘇白憂心忡忡的往簡陋的住所而返。
今兒傍晚的這一番周折對蘇白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
起初是蠻橫的澹台熙和遷怒于他，他將心一橫，冒險用激將法留得一條性命，可言行卻有以下犯上之嫌，惹來家主的不滿，雖然巧言令色、危言聳听的避免了澹台玄直接動手殺人，但蘇白知道，澹台玄是對他動了殺心。
澹台玄最後那番話看似是在鼓勵蘇白努力修煉，其實則是不動聲色的把蘇白往死路里推。蘇白不是白痴，知道澹台熙和不真是廢物，他就是一刻不停的修煉也不可能在一年內過澹台熙和。
想到這里，蘇白的心中升騰出一股股無名的怒火。
「命不由己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為奴為婢者，連性命都掌握在旁人手里，難怪老馬奴自小就教導他「寧為乞丐，不為人奴」。
簡單的去廚房弄了些晚飯，囫圇的吃下之後，蘇白回到房舍打開破爛的箱子，盯著箱子里的繩索和鐵質工具，自言自語的道︰「爺爺，後山的瀑布的後面真的有奇寶嗎？你可千萬別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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