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瓏被一個磁性略帶沙啞的男子聲音吵醒。
「小妹子性命沒有大礙,只是內有寒氣,需服半個月的湯藥。」
「老夫行醫四十三年,診過得天花的孩子近千,五歲以下的孩子存活下來的不超過十個。小妹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你們要好生待她哦。」
「日後小妹子身上會留下疤痕,那也是沒有辦法的。老天留下小妹子的命已是很大的恩賜,等小妹子長大,你們莫要嫌棄她長得丑沒有夫家要。」
喋喋不休的是方圓百里最厲害的大夫—永安鎮平安堂的掌櫃李江河。
大概因為玉玲瓏安靜的過頭,透露出與尋常孩童的不同,李江河覺得她很聰慧,特意囑咐這些,希望家人對她的關愛永遠不變。
何屠夫親自把李江河送出村,因是夜里出診,多付了五十文錢。這次換成何大寶跟李江河去鎮里取藥,何二寶留在家里。
何屠夫家的正房面積約二十平米,坐北朝南,門開在南側,為了夏天通風涼快,南北牆壁都有窗戶,地上鋪著土磚,一張柳木大床頂著西北角牆壁放置,床對面是柳木衣櫃,床尾不遠處是張瓖著銅鏡的梳妝台,南邊窗戶下有一張紅漆桌子兩把竹制靠椅。
平時何屠夫夫妻睡在這間正房。謝玲瓏染了天花,何屠夫怕病過給何七雪和女婿,他覺得自己命硬不怕死,就執著的把她接來看病,讓她住在正房。白天他守著謝玲瓏,晚上由張巧鳳看護謝玲瓏,他搬到堂屋旁邊的房間住。
今天是個大晴天。陽光透過油紙糊的木窗照進來,光線柔和。房間里兩個炭火盆撤走一個,留著的火盆木炭火紅火紅正在燃燒釋放著熱量。
昨晚玉玲瓏初來乍到,光線不好,沒看清何屠夫夫妻和幾位舅舅的模樣。
今日一見,何屠夫長得高大魁梧,臉上一臉橫肉,一雙濃黑飛揚的粗眉,虎眼大鼻厚嘴唇,身上透出一股威嚴和殺氣,氣質與普通的農家老漢截然不同,若換上盔甲提著劍,就是活月兌月兌的軍中老將。
張巧鳳個頭只到何屠夫肩膀,頭發灰白卻梳得光亮,大眼扁鼻,皮膚白細,衣裙鮮亮,看上去很干淨利落,典型南方勤勞愛打扮的老婆婆。(話說張巧鳳若是不愛打扮不漂亮,當年也不會被見過世面當過軍官的何坤看上娶做妻。)
老夫妻站在一起像是中國二十世紀未期曾經流行的家具高低櫃。
何大寶與何二寶年歲近三十,身材模樣都隨了何屠夫,因為幼年至少年時期練武,肌肉結實,體魄健壯充滿陽剛之氣,不像南方人。
何四寶、何五寶、何六寶年齡二十多歲,臉形身材隨了張巧鳳,雖然個子不高,但因為從小識字,看上去精明能干。
玉玲瓏暗自記下了親人們的模樣。她接受了謝玲瓏的弱小身板,卻沒接受謝玲瓏的記憶。好在謝玲瓏是一個三歲多小女圭女圭,得了大病,就算失憶,大人也不會懷疑。
張巧鳳端著湯碗離開,何屠夫立刻進來守在床邊。夫妻交換守著玉玲瓏,弄得玉玲瓏想下床跑到梳妝台前照銅鏡看看自己什麼樣都不行。
下午何三寶從縣里回來,同行的還有謝玲瓏的爹——謝奇陽。
「爹,娘,大哥、二哥、四哥、五哥、六哥,你們受累了。」謝奇陽話音未落,人已經急沖沖走到玉玲瓏床前,摘了帕頭帽子。
何三寶跟在後面道︰「妹夫,你從外面來,身上沾著寒氣,莫抱瓏妹子。」
「哎呀,讓我抱抱她吧,哪怕一會兒都行。這些日子可把我和七雪想壞了擔心壞了。」謝奇陽將被子和玉玲瓏一起抱起來,轉過身去背對眾人悄無聲息的流淚,半晌哽咽道︰「瓏妹子,爹爹來看你了。你娘懷著你的小弟弟,前日又染了風寒,爹爹馬上還得回去照顧你娘。」
玉玲瓏听著抱她的男子聲音百倍的愧疚,換位去想,若是前世她的女兒得了絕癥,她無法陪伴在身邊,內心也是無比的痛苦。
可憐天下父母心,無論古今,無論任何世界,父母永遠是最痛惜兒女的人,只是她無論如何也叫不出爹這個字,只有輕聲安慰道︰「哭,羞羞。不要哭了。」
細軟的童音听在謝奇陽耳里仿若天籟,不由得笑道︰「瓏妹子也知道取笑爹爹了?瓏妹子叫聲爹爹來听。」
玉玲瓏悄悄打量今世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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