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英也沒有讓他們多等,比對了一體的位置,直接拿青銅劍劃開胃部。
只見無色的胃酸夾雜著一些黏黏糊糊的東西流了出來。田英見到,嘴角輕輕一翹,長身而起指著道︰「大人,證據在此!」
「這是證據?」
眾人包括張元,見到之後都不免疑惑。只不過,張元更加淡定,凝聲問道︰「公子英不需要解釋一二?」
田英笑容不減,收劍還鞘,指著道︰「大人,可知這黏糊狀的東西為何物?」
張元很大方地搖頭承認道︰「不知。」
「此乃我們平日所吃的麥子的殘渣。」
張元輕輕點頭,雖然那黏糊的東西一開始看上去分辨不出,但是經田英提醒,他卻是能夠確認。
這時,田英倒握長劍抱拳道︰「大人當知道,今年濟水大澇,宋國北部糧食失收。」
「當然,齊軍正是以此機會,乘虛而入。」
「乘丘本是小城,存糧本就不多,糧草失收,乘丘根本無糧可用。之所以能抵抗齊軍一月,我們皆是拆百姓茅屋,以干草、樹皮等煮而為食……」說到這里,田英用力眨了眨眼楮,擠出淚水,憤然大喝道︰「試問,以干草、樹皮為食的乘丘士卒,肚子里又怎會有麥子!」
說到這里,田英「刷」一下撥出佩劍,以劍尖指著自己,眼楮猛瞪,厲聲喝道︰「諸位若是不信,田某這就劃開肚皮,讓諸位看個清楚,究竟這里面裝的是麥子還干草、樹皮!如此,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這……這……」
一眾陶丘兵將,相顧啞口無言。田英的話,合情合理,今年宋國北部失收,他們都是清楚的。乘丘小城,即便能抵擋一月,只怕糧食也早就耗盡。以干草、樹皮為食,俱在情理之中。
而這尸體的肚子里,除了麥子就是麥子,一點干草、樹皮的影子都沒有,這又怎說得過去。
特別是看田英那一臉悲憤的神情,哪里似是作偽。
想到這里,眾人都不由得信了田英,並以目光投向張元,小聲道︰「大人……」
田英這時心中也是忐忑,能不能過這關,還是要看這張元信是不信。故此,他的手還是死死地握著劍柄不放,一臉坦然地跟那張元對視。
田英和張元對望了許久,他才擺手道︰「將這尸抬出去,扔到城外喂狗!」
「諾!」
兩名士卒,大聲應答,麻利地將尸體抬出去。至于那些兵將,此時連瞧都不瞧一眼。
田英也是松了口氣,收劍回鞘,雙手托起道︰「多謝大人信任!」
張元大步上前,雙手接過佩劍道︰「以干草、樹皮為食,獨抗齊軍一月,可敬可佩!」說到這里,張元擺了擺手,讓兵將們收起兵刃並撤去道︰「來人,給公子英看座!」
田英知道,現在還只是初步獲得信任,以張元的聰明,肯定還有疑惑。
果然,落座之後,張元便問道︰「公子英,只不知乘丘是如何抵擋齊軍一月的猛攻?」
最難的地方已經通過了,這些還不簡單。田英便將乘丘之戰的情況給說了一遍,選的主要是城內的布置,以及如何利用這些布置逼退齊軍的進攻。
這些,都是只有城內的守軍才知道的隱秘,攻城一方根本不知道。不過,這些放到現在非常合適的話,若是在剛才說是沒有任何效果的,這是時機的問題。
這些隱秘說完,張元基本上就對田英信了七、八分,呵呵笑道︰「公子英助我宋國,老夫感激不盡,但請恕老夫直言,齊乃是公子英之故國,緣何……」
這個問題,現在的田英很難回答。剛開始的時候,主要是因為齊軍屠城。孟嘗君此舉,看起來對齊國很有利,既能震懾宋國,又能削弱宋國的實力。
但是,這僅僅是短期的效益,從長遠計,百害而無一利。
宋國地處中原東部,南接楚、東連齊魯,北有趙,西面更是鎖魏國國都的咽喉。可以說,宋國的地理位置極為重要。周邊無論哪一國吞並了,都有極大的好處。
但是,進攻容易統治難,要想奪下宋地並穩固統治,濫殺屠城,絕非可行的事。除非,是將整個國家都屠盡。
不過,這可能嗎?就算可以,屠盡之後又豈會不引來周邊其他國家的忌憚。若周邊幾個強國合縱攻齊,那麼將是大麻煩。
正是看穿這一點,田英才站出來抗齊,為的不僅僅是宋國百姓的無辜性命,還有齊國的利益!
只是,這些田英也不可能跟張元說,但是若回答是為宋國百姓,又要背上叛國之名。于是輕嘆道︰「此事,英只能說為時勢所逼,不得不如此吧。」
張元不知道田英心中想了這麼多,听著這話卻是聯想到他跟孟嘗君之間的仇怨,干笑兩聲道︰「公子英大才,他日必能在列國揚名。」
田英拱了拱手道︰「多謝大人吉言。」
試探完畢,也開始說些實質的了,張元卻是問道︰「不知公子英有何辦法退齊軍?」
田英輕嘆道︰「此事,還需要看大王。英此行,就是要去睢陽,助大王退齊軍。只不過,齊軍進展神,英也只有牛車,希望大人能撥英戰馬兩匹。」
「等等,牛車?」說到這里,張元目光一凝,厲聲道︰「既是從乘丘出來,汝緣何有牛車?」
田英听到,心中一驚,冷汗不住滲出,暗罵道︰「大意了,好一個孟嘗君,竟然這都是局?」
如若是馬車,可以說是為了更快。但是牛車,不比走路快多少,跟快沾不上邊。而且,既然是從乘丘逃出來,又怎可能有牛車!
不過,剛才這麼難的一關都給田英過了,牛車又怎難得了他。田英心念電轉,目光卻是坦然地與張元對視,微笑道︰「戰馬在突圍之時,為弩箭所傷,走到一半力竭而亡。剛好附近有村落,百姓得知在下乃乘丘特使,主動以黃牛贈之,車上破損之處亦修好。」
張元听得,卻是悄悄地向陪坐的文士打了個眼色。這時代養士成風,即便一個小小的張元,也有養幾名士。
那文士會意,找了個借口退了出去。
田英心如明鏡,暗笑道︰「田文啊田文,你讓人壞我車子,又用老黃牛拖延我行程,殊不知卻是助了我一臂之力。」
田英方才那話,可是有深意的,編出來的戰馬已經是死無對證,自不會追究。但是,如若是突圍而出,車子肯定會有損壞。齊將刻意損壞車子,正好對了田英的口供。至于更換了木料的地方,新舊木料很明顯,一看就知道。
再有就是百姓以牛贈之的說法,百姓贈牛會出現,但百姓也不會大方到贈年輕力壯的耕牛。那麼,老黃牛就是最好的掩飾了。
孟嘗君布的局雖然巧,但是局是死的,人是活的。田英完全可以根據各種情況,用不同的說辭。當然,如果孟嘗君在此,就不那麼容易過關。可惜,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
果然,那文士回來,就朝張元點點頭。張元終于撤去了戒備,恢復了微笑道︰「公子英大義,本司馬佩服。戰馬之事,包在本司馬身上。不過現在天色不早,公子英不若在陶丘歇息一晚,明日再起行趕往睢陽不遲!」
艱難地趕了三天路,又是一番斗智斗勇,田英也是累極。況且,前往睢陽路程不短,干糧那些都要準備。于是點頭道︰「如此,就有勞大人了!」
張元對方才低聲說話的文士點頭道︰「賀林,汝就代本司馬招待好公子英。」
「諾!」
田英又施了一禮,才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