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田英在張元的安排下,將牛車換成了馬車,離開陶丘往睢陽趕去。那里,才是屬于田英的真正戰場!
田英離開,陶丘這邊情況也來了個180度的大轉變。達成和解協議後,陶丘城的防務完全由張元接手,子落只能坐在縣大夫府中干瞪眼。張元隨即限制了商人出入,檢查也變得極為嚴密。同時,兵器、糧食等軍需品只許進不許出,陶丘城府庫中的錢帛,也用來大肆購買軍需品。
整個陶丘城,一夜之間便從天下聞名的商業重鎮,轉變為軍事基地。
至于田盼,在跟子落保證,齊軍會幫他奪國君之位,現在不過是謀略有變之後。在子落的人掩護下,成功逃出陶丘,返回齊軍大營。
乘丘,齊軍大營。
剛回來的田盼,將跟田英交談的內容,一字不漏地轉述給孟嘗君知道。當說完之後,田盼卻是抱了抱拳道︰「君上,子玉所言未必沒有道理……」
然而,未等田盼說完,一直都表現得溫文儒雅的孟嘗君,卻是一手捉住田盼胸前的甲胃,將他拉到跟前。風朗俊逸的臉上出現少見的扭曲,咬牙罵道︰「季望(田盼字)你……你糊涂啊!」
「糊涂?」
田盼跟孟嘗君搭檔多年,好像很久都沒見過他如此憤怒了。對于極重風儀的孟嘗君來說,扯住自己甲胃,已經明顯是失態了。
只是,田盼卻還不清楚,孟嘗君憤怒的原因,只能小心道︰「君上,盼如何糊涂了?」
孟嘗君听得氣極,看著自己的得力臂膀,還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用力將他推開。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那明明就是田英小兒的計謀,季望你已是沙場宿將了,怎麼還會中計!」
「中計?」田盼撓了撓頭,在那里將田英的話重頭到尾回憶了三遍,都沒有發現不妥,才說道︰「君上,子玉所言,確實有理啊。」
孟嘗君這次終于忍不住了,霍然而起,一腳將案桌踹翻,指著田盼罵道︰「有理有理,先王伐燕之事,汝以為本君不知道?」
孟嘗君雖然發怒了,但田盼並沒有太害怕,反而直起了身子,凜然無懼地跟他對視。他田盼是齊國宿將,跟孟嘗君是同僚的關系而並非他的食客。跟孟嘗君好,只因為大家同為齊國效力而已。但田盼也有田盼的尊嚴,一開始還能忍,但看著孟嘗君越來越過分,幾乎將自己當成他的部下,終于憋不住那火氣,怒道︰「既然知道,那又如何?」
孟嘗君是察言觀色的人,見著田盼發怒,終于意識到不對,暗罵道︰「狡猾的臭小子,竟然用此法離間本君與季望?」
姑勿論孟嘗君將這筆賬記到田英頭上,意識到有問題的孟嘗君,也迅速壓下怒火,轉變態度,冷冷地盯著田盼道︰「季望,難道你還沒有發現,自己中了子玉那小子的計?」
田盼腦袋發愣,喃喃道︰「中了子玉的計?」
孟嘗君見田盼說話也不再那麼沖,而且還未明白,于是解釋道︰「當年先王伐燕之事,那小子知道,汝知道,本君當然也知道。先王伐燕緣何失敗,我們都清楚。季望跟本君相識十余載,難道還不知道本君的為人?先王犯下的錯誤,季望就覺得本君會重蹈?」
「這個……」
田盼呆愣在場,心中卻是想道︰「是啊,我跟君上相識多年,前人犯下的錯,君上都不會重犯。既然我們都知道當年先王伐燕失敗的原因,那麼君上也肯定……」
想到這里,田盼眼楮恢復清明,不過他並未退縮,而是繼續問道︰「既然君上知道先王伐燕失敗的原因,為何又在宋地大肆屠城。這麼做,不是重走先王的老路?」
「錯!大錯特錯!」
仿如霹靂炸雷的暴喝,打斷了田盼的話,孟嘗君按劍而立,仿如實質的殺氣從身上涌出,擲地有聲道︰「本君並沒有重走先王的路,先王伐燕,縱士卒搶燕民。本君不同,本君是屠城!搶掠燕民,其可以反襲我齊軍。但是屠城之後,宋民又豈能再襲我齊軍!」
田盼在原地,艱難地繼續抬頭與孟嘗君對視,他身上所涌出的氣勢,即便是自己這沙場宿將,好像也難以抵擋。那無形的氣勢,時刻都在逼迫著自己低頭。
如若換到平時,田盼恐怕已經低頭了,但是現在還不能!
握著拳頭,田盼咬牙繼續盯著孟嘗君道︰「縱兵搶掠惹燕民不滿,屠城豈非更惹得宋民不滿?如此一來,我齊國又豈能統治宋地,這不是重蹈先王覆轍?」
「錯!還是錯!不僅你錯,先王也是錯!」
再如雷霆的暴喝,讓孟嘗君原本就處于上風的氣勢再次拔高,而且,還是直抨先王。這一點,只怕誰都沒想到。升起的那股氣勢,將田盼這員宿將壓得幾乎都喘不過氣來。
「什麼以仁德治天下?放屁!武王伐紂,當真是紂王暴虐?所謂暴虐,不過是周人所書而已。武王,最終還不是以武奪天下,難道他還以仁德說服紂,將天子位讓與他不成?先王當年的錯,就是太仁慈,那些作亂的燕民,應該施以屠刀,誰反則殺誰,直殺到他們都不敢反為止!如此,還有誰敢與我大齊為敵?」
田盼在孟嘗君那無匹的氣勢下苦苦支撐著,甲胃內衣衫早已盡濕。如若不是在戰場上練就出來的不屈與堅毅,此時只怕早就投降了。
仰著頭,田盼咬牙道︰「君上當真覺得,以殺戮能夠治天下?」說完之後,田盼心中也做好準備,應對他那仿如雷霆的暴喝。
只不過,這次田盼猜錯了。孟嘗君並沒有暴喝,反而搖著頭,用輕和的聲音道︰「殺戮自然不能治天下。」
「那麼……」
「所以!」孟嘗君眼中精光閃動,俾睨天下之勢終于逼得田盼低下頭顱︰「民階卑賤,或因一時意氣而反。然而,當見識了本君的殺戮,直到心存害怕,不敢再反,那麼就將變為順民。對這些順民,本君只需要略施手段,給些好處,哪個不對本君感恩戴德?如此,他們又豈會再反?」
田盼心中苦澀,他不能否認孟嘗君的做法有錯。若論施恩的本事,天下無人能及孟嘗君。其封地薛地之民,本都是別國逃亡而來的亡命之徒。然而在其一番手段之下,對其感恩戴德,敬若神明。
這種本事,若用到宋地,未必不能懾服宋國之民。
想到這里,田盼暗嘆道︰「是啊,君上此法成功可能性極大。我,真是中了子玉之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