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的話雖然難听,但也有她的道理。齊軍已然殺入宋國月復地,如果此時國內的意見還不統一,這一仗也不用再打了。相對于請援軍,解決宋國內部的矛盾,似乎更加是燃眉之急。
田英熟讀兵書,這點道理自然心知肚明,皺著眉問史杵道︰「史兄可知道,大司馬緣何不同意抗齊?」
史杵苦笑著說道︰「子玉未免將史某看得太神通廣大了,我們墨者打探消息的渠道,多來自于民間。至于身居廟堂者的心思,難以完全猜度。只不過,睢陽百姓也是議論紛紛,說大司馬早已暗投齊國,故而現在主張降齊。」
說到這里,史杵撇了撇嘴道︰「民間百姓所言,未必就沒有道理。刑顯他只是一個臣子,國君降了,難保性命,臣子降了不過是換個國君而已。況且,齊遠強于宋,當齊臣比當宋臣劃算多了。刑顯獻宋國為晉身之資,孟嘗君為堵天下悠悠眾口,必不會待薄于他。」
史杵所言未必就沒有道理,而且這一手也是孟嘗君慣用的手法。當初在陶丘,他就已經說降了子落,如果不是張元果斷,還有自己從中穿針引線,陶丘只怕早就陷落了。連宗室之人都能夠說降,更莫說是一個臣子了。
想到這里,田英重重地點頭道︰「史兄所言甚是。」
史杵有些緊張道︰「那子玉可有辦法,那刑顯可是我宋國大司馬,掌全國兵事,若是他一力主降,恐怕……」
不等史杵說完,田英卻是抬手笑道︰「史兄別緊張,情況未至于那麼壞。刑顯雖然一力主降,但國內還有戴侯牽制他。戴侯雖然在睢陽沒有兵權,但在他的封地可是有兵力。想要讓降齊之事萬無一失,最好的辦法……嘿嘿!」
史杵听得有些不明白,奇道︰「子玉的意思是……」
旁邊的琴看不看去了,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道︰「又是一只大笨驢,這麼簡單都不明白。要萬無一失,當然是要殺掉那個什麼戴侯咯!當然,現在那個戴侯沒死,所以宋國也沒什麼危險。」
「要殺戴侯?」當琴說完之後,史杵甚為激動地驚叫出聲。
琴見著,面紗下那薄薄的朱唇微微輕翹。
而田英這時也發覺不妥了,提到戴侯史杵竟然會這麼激動,難道……
沒有猶豫,田英沉聲問道︰「史兄休要瞞我,你可是為戴侯辦事?」
史杵心中一驚,當見到田英那眼神,還有想起自己剛才的失態之後,苦澀地干笑道︰「原來子玉已經猜到了。嗯,我們墨者行會,現在確實是為戴侯辦事。不過這是因為,戴侯與我們目的相一致,都是為了保護宋國,而且剛才史某所言的消息里面,不少都是由戴侯提供的。」
田英知道,史杵這麼解釋,是為了不要讓自己誤會。畢竟,跟戴侯合作,史杵並沒有事先說明,而史杵跟田英,也算是合作關系,這樣做不太厚道。而且,還被田英撞破,這就很尷尬了。
只不過,心中雖有不滿,但田英又能如何?他孤身一人,在宋國又身份尷尬,根本不能做些什麼。墨者行會,可算是唯一的依靠。即便再不滿,他也不能跟史杵決裂。現在宋國這邊已經處于絕對的劣勢,如果再因為這些事而分裂,那麼就中了孟嘗君的下懷了。
輕輕搖頭,田英說道︰「史兄你沒有做錯,無論是英,還是墨者行會,都沒有足夠的力量對抗齊軍。從宋國國內尋找力量,是最好的辦法。」
史杵聞言是松了口氣,說實在的,戴侯府中能人不多,不然的話也不需要跟他們墨者合作了。即便他們墨者行會,也因為都是行事派的關系,有智謀者寥寥。田英,可以說是史杵見過最有智謀的人,特別是從張元那里听出,是田英提議讓他和子落議和,讓陶丘的防守力量絲毫無損,而又團結一致。
從此時,史杵就認定了田英的才能。
故而田英雖然只是孤身一人,但史杵對他的重視程度,可絲毫不亞于戴侯府。現在見田英沒有說什麼,自然松了口氣。
頓了頓,史杵問道︰「子玉,那此時當如何是好?」
田英目光閃爍道︰「刑顯短視,胡亂做了選擇。英這就去登門拜訪,有把握將刑顯說服。到時,他回轉心意,一力抗齊,那麼宋國國內的意見也能統一了!」
史杵听得,心中不免懷疑道︰「子玉,這是否可行?」
田英自信一笑道︰「英別的本事沒有,但這條三寸不爛之舌,倒是曾辯倒過張司馬以及子大夫。」
說著這話,田英在心中又加了句︰「張元是真,子落是假。不過,卻多了孟嘗君和田盼兩個。」
所以,區區一個刑顯,田英根本就不怕辯不倒他。
而墨者打听消息的渠道很廣,田英辯張元的事史杵就有耳聞,加上子落也被田英成功「勸服」,自然知道田英辯才不弱。
想到這里,史杵點頭道︰「那麼一切就拜托子玉了,若是能說服刑大司馬,那麼就省卻很多爭執了。」
田英長身而起道︰「事不宜遲,英這就去登門拜訪。」
史杵這時卻是說道︰「要不要史某與子玉同行。」
田英大手一擺道︰「不必,此次又不是去動武。而且,史兄你幫助戴侯,難保不會被刑大司馬的手下知曉身份,到時就更加不好了。」
史杵沒有太堅持,點點頭道︰「子玉所言不無道理。如此,史某就在此,等候子玉凱旋而歸!」
田英拱了拱手,便帶著琴,大步離開了民房。看著田英離開的背影,史杵喃喃道︰「子玉,一切就拜托了。」
睢陽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從史杵的民房到刑顯的大司馬府,倒是有一段距離。看著急急而行的田英,跟在後頭的琴忽然開口道︰「爾啊,就需要走這麼急?」
田英其實也不能完全猜透這女孩的心思,剛才史杵之所以露陷,完全是被她那一句話所激的。這顯示出,琴智謀不凡。但是,她除了開始時辯倒鄧榮,還要剛才露了那一手之後,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過人之處來。但是,這並不證明,琴沒有能力,而被她這麼一問,田英更似是感覺到,她話中有話。
對這女孩的警惕以及多疑,在這時很好地發揮了作用,田英停下腳步,轉身目光綽綽地望著已經撩起面紗,露出絕世容顏的琴道︰「你是不是想到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