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中飛奔的身影,弓著身子,上身伏的很低,光著的腳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痕跡。血液已經活動開,這個時候他的腳並沒有感覺到十分的寒冷。可只要他停下來,用不了多久他的雙腳就會凍成一坨冰塊。
李閑第一次停下來,然後飛快的用匕將歐思青青的靴子豁開了一道口子,坐下來費力的將靴子穿在腳上,然後從衣服上撕下布條將靴子綁好。
真是白痴!
李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白痴。
他這麼跑下去,就算能活命這兩只腳也保不住。
他站起來,將橫刀推到後背上縛好。
後面的號角聲已經越來越近,從高處往下看,已經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點朝著這邊移動了過來,度很快。看人數,李閑確定那些人就是奚人的騎兵。不會是歐思青青的同伴,她說過,她父親身邊不會過二十個人。也不會是血騎的人,血騎的營寨還在十幾里外,就算是來救李閑也不會來的這麼快。
一千騎兵就是這個樣子啊,果然看起來他媽的帥呆了。
李閑揮舞了下手臂,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他看著山下那密密麻麻的黑點,逐漸聚集成幾條黑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咧嘴笑牌鹿皮小蠻靴,李閑比劃了一下中指,然後轉身沖進林子里。
不能再提高自己的度了,那就只能降低奚人騎兵的度。密集的樹林是必須要利用起來的,雖然李閑沒有歐思青青爬樹快,但這並不代表他爬的很慢。只是從進入樹林後李閑就一直在樹木間穿行,絲毫沒有上樹躲躲的意思。也不知道他在尋找什麼,又或只是已經跑的沒了方向感。
就這麼一路狂奔出去二里路,後面的號角聲已經越來越清晰起來。
李閑咬著牙用沖出去幾十步,終于看到不遠處那個自己早晨出來路過這里時留下的記號。
那里看起來平常無奇,雪一樣的白,一樣的平。
但李閑知道,那里有一個洞。
那是很久之前李閑在後山射獵的時候就現的地方,一場雪下來蓋住了洞口。洞口並不是特別大,剛好能鑽進去一只熊。而事實上這里確實是一只山熊冬眠的地方,那只熊在一個月前已經變成了一大鍋炖肉吃進了李閑他們的肚子里。
李閑停下腳步,快的刨開洞口然後鑽了進去。
李閑用殘雪將洞口堵死,然後朝著里面爬去。大概五米之後里面變得寬敞起來,已經能直立行走。走到他和朝求歌殺死那只熊的地方後,李閑在還能看出有殘留血跡的地方坐下來。他大口的喘著氣,一路狂奔讓他的肺變得急需補充空氣。這個山洞里的空氣並不好,聞起來有一股騷臭味,但這並不妨礙李閑對空氣的索取,也不妨礙他坐在地上恢復體力。
三百多匹戰馬載著奚人騎兵順著李閑的腳印一直追到這里,為的騎士是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壯碩漢子。他勒住戰馬後舉起手示意了一下,後面的騎兵緩緩的停在他的身後。
「怎麼契丹人都這麼白痴?」
奚人領撇嘴,語氣中都是不屑。
「埃斤,我帶幾個人進去把他抓出來!」
一個奚人武士說道。
埃斤是部族領的稱呼,坐在馬背上的壯碩漢子正是奚人辱紇主部的領答乞。
「腳印後來變大了些。」
他沒有回答部下,而是說了一句听起來不著邊際的話。
「只有兩個人,並沒有看到其他契丹人的影子。」
他身後的武士點頭道︰「看來摩會說不定真的過了西拉木倫河,到河對面霫人蘇啜部落中去了。這兩個人是他的隨從,在這里等他回來。」
答乞笑了笑說道︰「摩會這次一共帶了不到五十個護衛,半路上被殺了過三十個。他若是過了河去蘇啜部,為什麼還要留下兩個人來等他?如果蘇啜新彌想對他下手的話,難不成這兩個人還能將摩會救出去?」
他笑了起來,笑得很暢然。
「腳印後來變大了,但還是一個孩子。」
他身後的武士恍然大悟︰「是摩會的女兒!摩會知道蘇啜新彌不一定答應他的請求,蘇啜部和契丹何大何部一直就不和睦!」
答乞贊賞的點了點頭道︰「他怕蘇啜新彌殺了他,所以他把女兒留在了山上等他。」
他嘴角上的笑意很婬-穢,看著顯然是倉促間堆起來掩蓋洞口的白雪,就好像看著一個已經褪去了衣衫躺在他面前的窈窕女子,那雪就是她白晃晃誘人的身子。
「一年前我去過何大何部的草場,見過摩會的女兒。」
他由衷的贊嘆著︰「那真是一個白天鵝一樣純潔的姑娘,美的令人窒息。一年前的時候我就想跟摩會提親,可那個家伙閃閃爍爍的不肯答應。留下來的侍衛和摩會的女兒分開跑,是想將追兵引開。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個叫答郎長虹的家伙,不過他還真是白痴。我有一千人!難道就不會分兵追嗎?難道他忘了?女孩子的腳總是小一些的。」
「歐思青青,我記得是這個名字。」
答乞的眼神中透出貪婪,他指著那洞口說道︰「進去,我要完好無損的歐思青青。如果你們踫掉了她一根頭,我就把你們的腦袋都砍下來。」
「埃斤放心!」
四五個騎士從馬背上跳下來,一邊笑著一邊靠近洞口︰「我保證抓她出來的時候,她就像您一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迷人。」
幾個人蹲下來七手八腳的將被雪堵住的洞口扒開,然後回頭看了看答乞。
答乞點了點頭︰「記住,我要完好無損的歐思青青。如果做的好,回去之後你們每個人都會得到三十只羊。」
噓
後面的騎兵出一片噓聲,但卻並不是對答乞有什麼不敬。這噓聲中表達的意思是對抓人那幾個騎士的羨慕,是因為自己沒有搶到這次財機會而感到失望。三十只羊,雖然不是很多,但卻足夠一家人安全的渡過冬季了。
「哈哈哈哈!」
答乞放肆的笑起來,笑聲中透著一股自信︰「等將契丹人的草場都搶過來,我保證你們每個人得到的絕不會比三十只羊少,只要你們干的漂亮,甚至你們還會分到幾個嫵媚溫柔的女奴,還有幾個壯碩的牛一樣的牧奴。」
說話的時候,第一個奚人騎士已經鑽進了洞口里。
容一只熊痛快的爬進爬出的洞口,成年人甚至能蹲著往前移動。他是一個魁梧的奚人勇士,在他的印象中,幾天前在契丹人馬隊中遠遠看到的那個嬌小的身影,他一只手就能制服。他甚至不願意後面的同伴跟進來,如果是他自己抓住歐思青青的話說不定埃斤會將賞賜增加到五十只羊!
所以他故意爬的很慢,還故意膝蓋上滑了一下後一腳將後面跟進來的人踹了出去。
後面的奚人罵罵咧咧的爬起來,繼續往里鑽。他知道搶在自己前面的同伴在想什麼,要是換了自己的話說不定這一腳踹得更狠。
但是,當前面的人第二腳踹在他臉上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怒了。
「你要干什麼!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的腳!」
前面那人腳底上沾著的雪融化後混合了洞里的泥全留在了他臉上,他狠狠的咒罵著,然後騰出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污雪嘴里也有,牙齒一動就覺得滿嘴都是沙子一樣的惡心感覺。
前面的人沒有回答他,也沒有再踹他。
前面的人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埃克!你擋住路了!」
第二個奚人伸手往前推了一下。
手上的感覺很奇怪,就好像推在一團棉花上似的。
不對勁!
第二個奚人敏銳的察覺到了爬在前面的埃克出了什麼問題!
埃克是族里公認的壯碩,他胳膊上大腿上的肌肉隆起來好像鐵一樣硬!可剛才推在他大腿上的感覺卻好像推在一灘腐肉上似的,軟綿綿的令人恐懼!第二個奚人武士也是殺過人的,所以他知道,那是剛死之後的人身體才會出現的變化!先是綿軟的好像一灘泥,而後才會逐漸冰冷僵硬。
他抓著埃克的腳腕,一邊大聲呼喊後面的同伴退出去,一邊拖拽著埃克的身子。
很重,埃克的身體重量全部堆積在地上。
「怎麼回事?」
答乞皺著眉頭問道。
「埃克死了!」
有人大聲回答他的話,並且將埃克脖子上插著的弩箭拔出來晃了晃示意自己並沒有說謊。弩箭射的很精準,直接射穿了喉管後卡在脖子里。這只弩箭很短,大概也就十厘米左右,並不常見。
「腕弩?」
答乞看到那弩箭的時候詫異了一下,那是漢人才能造出來的精巧東西。射程很短,三米之外已經射不穿厚厚的皮甲。答乞見過這種東西,那是漢人女子們用來防身的東西。造價昂貴,平民百姓根本就買不起。
「頂著盾進去!笨蛋!」
答乞大聲喊道。
見到那支短短的弩箭之後,答乞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腕弩幾乎可以說是女子的專用防身武器,沒有哪個男人會厚著臉皮用這麼秀氣的東西。扣在手腕上的弩機太精巧,殺傷力也低的可憐。就算面對面站著,弩箭都射不穿兩層厚皮甲。
除了女人,誰會這麼丟人的用這個東西來御敵?
李閑不是女人,肯定不是。這一點在過去十二年得到了強有力的證明,站著撒尿這事十歲以上的女孩子肯定沒有勇氣嘗試。
但李閑有一個姑姑,一個叫紅佛的姑姑。
一個小手段多如牛毛的女子,教一個將保命視為第一重要事的家伙,還會在乎什麼女人和男人的區別嗎?
所以,別說李閑不知道答乞在想什麼,就算知道他也不會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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