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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閑勾在馬車下面,一番苦等之下終于等來了那孟氏上車。因為被打落了一顆門牙的緣故,那女尼說什麼也不肯再去將軍府。孟氏好一番苦勸,又將手腕上的一對碧玉鐲子捐了這才勸動了她,兩個女人上了車之後,馬車緩緩啟動,在甲士護衛下返回將軍府。
「哎,王哥,你說那石頭怎麼來的,怎麼就那麼準打在那妖尼姑的門牙上?」
「噓!你小聲些,不要命了嗎!若是被夫人听到,那還得了!不過……那妖尼姑騙了咱們夫人不少錢去,那石頭打的還真他娘的解氣。」
「王哥,你實話實說,是不是你打的?」
「當然……」
那姓王的護衛眨了眨眼,後面的不是兩個字沒有說出來︰「切不可聲張,不然夫人動怒咱們吃不了兜著走!」
這姓王的乃是今天這一隊護衛的隊正,他之所以沒有辯駁,是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若是自己不承認的話,今日他們保護夫人不利的事若是傳到上面,少不得自己要挨一頓軍棍。那滋味生不如死,弄不好這辛辛苦苦才爬上來的隊正小小官職也得被免了。而自己若是承認了打尼姑的事,上面知道了也大不了責罵幾句而已。說起來,校尉好像對這個妖尼姑也沒什麼好印象。
他手下護衛見隊正不反駁,馬屁之聲隨即滔滔不絕而來︰「隊正好手段,端的是快如閃電啊。我就在您身邊站著,怎麼就沒看到您出手。快,太快了!就憑這一手功夫,他日若是有機會上戰場的,隊正您必然能立下赫赫功勞,說不得也能做上校尉!」
「校尉?!」
那姓王的隊正撇了撇嘴道︰「一個小小校尉就能夠了?看你那點出息!大丈夫從軍入伍,功名但在馬上取,就算不能封侯拜將,最起碼也要割他百十顆人頭爭一個五品別將當當!」
李閑在馬車下隱約听著那兩個人低聲聊天,一路上倒也不覺得無聊。他勾在車廂下面,只能靠估模著時間來計算路程。接下來他要做的才是混進將軍府至關重要的一步,而地點的選擇則是重中之重。漸漸的,李閑听到附近變得熱鬧起來,算計著已經到了距離將軍府不遠的那條繁華大街,走到這條大街的盡頭向左一轉,便能看到將軍府的那座寬闊的大門。
等到馬車即將走到轉彎處的時候,李閑忽然松開雙手從馬車上掉了下去。
「哎呀!馬車撞著人啦!」
一聲淒慘的叫聲從馬車下面傳了出來,立刻就清清楚楚的傳進了那些護衛的耳朵里,也把馬車中正在低聲交談的兩個女人嚇了老大一跳,當然,跳得最高的還是那趕車的馬夫。他本來哼著小曲怡然自得的趕車,不曾現有人。听到那一聲淒厲到好像斷了女乃的嬰兒餓壞了般的慘叫,他嚇得激靈一下立刻停住馬車跳了下來。
馬夫快步走到馬車一側,只見一個清秀俊美的少年書生抱著抱著腿還在哀嚎。
「哎呀呀,哎呀呀,疼死我了。哎呀呀,哎呀呀……」
叫得還頗有韻律。
李閑掉下馬車的那一刻,從懷中掏出一本書丟在一邊。他根本就沒被車輪碾著,只是落地的時候很恰到好處的甩飛了一只鞋子。
「你這少年郎,怎麼走路不長眼楮!」
馬夫走過去,指著李閑的鼻子怒問。
李閑卻也不理他,只是抱著腳繼續哀嚎。那嚎叫之聲真真是淒淒慘慘戚戚,直能催人落淚。幾個護衛涌過來,虎視眈眈的看著他以防有什麼突變。有人過來扶他,他卻打了滾,滾到馬車前面繼續撒潑。那姓王的隊正也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說實話他也根本沒有看到這少年是怎麼到了馬車 轆下面去的。但見那掉在一邊的鞋子,落在一邊的書冊,再看到李閑一臉的糾結痛楚,听到那一聲聲殺豬一般的慘叫,姓王的隊正皺眉,心說原來是個看書走路不帶眼楮的書生,只是自己怎麼就沒有現?
此時恰好走到那繁華大街的一頭,轉過彎再走不了幾十步就到了將軍府門口。正是繁華處百姓們確實越聚越多,指著那淒涼的少年紛紛表示同情。
李閑偷眼看了看,見沒人上來,于是叫得聲音更大了些。
終于,那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一個面貌秀美的小丫鬟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皺著兩條好看的小眉毛問道︰「老陳,這是怎麼了?」
那馬夫連忙說道︰「這少年走路不帶眼,自己撞在了馬車上。」
小丫鬟見那少年俊秀,而且看樣子確實撞得慘了疼得厲害。本來她就不怎麼待見那馬夫,所以開口質問道︰「說人家走路不帶眼,你怎麼駕車的?那麼一個大活人難道你看不到?若是驚嚇了夫人看你怎麼解釋!」
馬夫連忙說道︰「確實不是我的錯啊,我好好趕車不曾看見有人,誰知道這個人怎麼就突然一下子冒了出來,他自己鑽進車輪下的,真的不關我的事。」
此處恰好是轉彎處,那小丫鬟仔細看了看那少年,隨即看到那鞋子和那書冊,于是心中了然。心說定是這少年邊走邊讀書,走到轉彎處也沒有現一頭撞在馬車上才會有如此狼狽的模樣。名士李密騎牛掛角讀書沖撞了越公楊素,楊素不生氣反而盛贊其好學一時間傳為佳話。想來這少年郎也是一個如蒲山公李密般的好學之人,再見李閑清秀相貌,那丫鬟倒是覺得這少年遠比那面目可憎的馬夫可愛不少。
據說李密就是個俊俏的郎君,風度翩翩。其才名傳播于大江南北,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多少春閨少女的夢中情人。
李閑偏生也是一副好面皮,所以難免佔了幾分便宜。
那俏生生的丫鬟走過去,頓在李閑面前關切問道︰「這位公子,你沒什麼大礙吧?」
李閑裝作痛苦的樣子,對那小丫鬟皺眉道︰「無妨的,只是沖撞了小娘子的車駕,倒是孟浪了,還望小娘子莫要見怪。」
正說著,羅藝的夫人孟氏見馬車遲遲不動撩開簾子問道︰「生了什麼事?」
那丫鬟連忙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還不忘記添油加醋的誹謗了那馬夫一頓。孟氏吃齋念佛也有一顆慈悲心,于是說道︰「既然撞了人家公子,派人把他送到近處郎中那里好生醫治,切不可仗勢欺人。」
李閑連忙擺手道︰「是我只顧著讀書沒看到馬車,也不是什麼大傷,我自己能走,謝謝夫人好意。」
孟氏勸他去醫館看看,李閑只是不允,說休息一下便好。孟氏想了想道︰「此處距離寒舍不遠,既然公子不遠去醫館,那就到寒舍休息片刻再走吧。」
李閑假意推辭了幾句,也便應允了。
孟氏叫兩個護衛扶著李閑往將軍府走,那少女丫鬟還好心將李閑的鞋子和書冊撿了回來。李閑連聲道謝,倒是羞紅了那丫鬟的俏臉。
進了將軍府之後,孟氏安排李閑在一處偏廳休息,她要陪著那女尼自然不會因為這等小事上心,只是讓那丫鬟派人去請郎中來診治。李閑不肯,說略坐一下便走。
「這位公子,听你說話的口音不似幽州人,敢問公子貴姓?從何處來?」
小丫鬟給李閑奉上一杯香茶後問道。
李閑連忙正色道︰「我姓崔,名辰,字子固,自博陵而來。听聞聖駕不日即將駕臨幽州,所以便先一步趕來,只為一睹天顏。」
听李閑自報家門,那丫鬟也是個有見識的人,立刻猜到這清俊少年也是出身世家,連忙再次見了禮。兩個人胡亂聊了幾句,少女心思單純,沒多久就被李閑旁敲側擊的打探來不少消息。他先是講了幾個路邊趣聞,逗得那丫鬟咯咯的嬌笑不止,沒多久熟絡起來,將軍府里的趣事倒也被李閑知道不少。
李閑裝作對虎賁將軍羅藝分外的仰慕,三兩句便套出了不少消息。正說著,李閑忽然見一個錦袍中年男子從大門外走了進來,看那人模樣雄武,走路時身子也挺的筆直氣勢十足,只是緩步而行,便有一股凜然的威風,猜到此人十有**便是羅藝,李閑便對那丫鬟說道︰「叨擾了多時,也該離去了。不敢失了禮數,還請小娘子代為轉告夫人一聲,就說崔子固這便走了,多謝款待。」
李閑起身要走,裝作腿傷不輕險些栽倒。小丫鬟連忙將他扶住,見李閑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汗珠,還以為他傷了筋骨,趕緊跑出去讓人請郎中。恰好她慌慌張張的樣子被羅藝看到,治下極嚴的羅藝便呵斥了那丫鬟幾句。丫鬟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羅藝微微點頭道︰「既然是咱們府里的人沖撞了人家,自然要給人好生醫治,你去取兩貫錢來,一會兒陪給人家做件新衣衫。」
丫鬟道︰「那公子出身博陵崔家,知書達理,並不曾訛錢,就連郎中都不肯讓請,只說休息一會兒便好。」
「崔家的?」
羅藝微微皺眉,想了想說道︰「你且先去請郎中,我親自去看看。」
那少女連忙應了一聲轉頭走了。
李閑見羅藝整了整自己衣衫,舉步往偏廳這邊走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將手心中的汗水偷偷在衣衫上抹了抹。
他額頭上的密集汗珠,哪里是什麼疼出來的。
居然他娘的有點慌,李閑自嘲的笑了笑,心說見了這等傳說中的絕世人物,還真是控制不住的有些緊張啊。
他模了模腰畔,匕還在,心中稍安。
深深的吸了口氣,李閑告訴自己,不過就是一個兩條腿兩只手的普通人,無非就是名氣大些,有什麼可怕的……太祖曾經說過,一切敵人都是紙老虎。
可是當他看到羅藝那雙格外明亮的眸子之後,他知道,自己沒必要再裝下去了。那是一雙能洞察一切的眼楮,似乎能一眼看穿所有的陰謀詭計。而且,在那看似平淡的眼神里,李閑似乎看到了一柄已經出了鞘的鋒利鋼刀,無堅不摧。
虎賁大將軍羅藝,只進門端詳了李閑片刻,隨即臉色微微一變。
好一個不同凡響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