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賀若重山手提王老七的人頭振臂高呼的時候,混亂不堪的場面忽然靜了一下。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眾人這一刻都僵硬在原地沒了動作。或許是一個恍惚間的事,又或是很久很久人們才從震撼中反應了過來。
「七當家死了?!」
有人一臉不可思議的說道。
他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同伴,看到的是同樣震驚到無以復加的臉龐。在巨野澤,七當家王安是近乎無敵的。澤里數萬人都找不出個能打贏他的人,一直以來所有人習慣了那個叫做王老七的殺人狂魔沖在最前面將敵人殺光。可是現在,王老七竟然死了。一瞬間,竟然有人錯覺天崩塌了。
「老七!」
跟王老七感情最好的五當家楚雲出一聲悲鳴,身子竟然搖晃了一下險些栽倒。
「大哥!」
他轉頭看向張金稱,後者的臉同樣難看的要命。
「老七死了!」
楚雲悲哀道。
張金稱點了點頭,陰沉道︰「我不是瞎子,我看見了。」
「要給老七報仇啊!」
楚雲往前走了幾步,卻沒敢靠近張金稱身邊。
賀若重山掄動手臂,猛的將王老七的頭顱拋向張金稱。
「殺狗賊!」
他大喊一聲,擎著橫刀跌跌撞撞的往前沖了過去。在他身邊,還殘活的不足三十人的隊伍緊緊的護著他。那些臉上還在淌著別人鮮血的馬賊就好像從地獄鑽出來的惡鬼一樣,絲毫都不懼怕死亡。而堵在路上的的巨野澤嘍們則被徹底嚇破了膽子,他們在反應過來之後立刻掉頭就跑,生怕跑得慢了被那些殺人惡魔一刀抹了脖子,數百人頃刻間好像被河流沖垮的堤壩一樣潰敗了下去。
三十幾個渾身是血的人,揮舞著橫刀追殺最少四百人的巨野澤匪眾。場面看起來讓人震撼的無以復加,沒有人想到那些馬賊竟然敢掉頭殺回來。他們此時已經不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嗜血的野獸。
「媽的!瘋子!一群瘋子!」
有人一邊跑一邊喊著。
「別擋著我,快走快走!那些家伙他媽的根本就不是人!」
「瘋了,他們都瘋了!」
「救命啊!」
「大當家!快來救救我們啊!」
亂匪完全喪失了斗志,比賀若重山的手下還要瘋狂的涌向後面。距離也就幾百米外,就是張金稱帶著的幾百人的隊伍。那些人都是張金稱的親兵,平日里吃的比別人好,餉銀比別人多,而且還是巨野澤中裝備最好的,每一個人都十分魁梧,遠比一般的小嘍要精壯的多。他們裝備了整齊的皮甲,手里清一色都是大隋的制式橫刀,甚至大部分人還裝備了頭盔,很小的一部分人居然還穿著拼湊出來的鐵甲。
他們圍在張金稱身邊,雖然站在那里沒有動,但已經有人的雙腿開始打顫,臉色白。在他們面前幾百米外,就是數百名已經徹底崩潰了的亂匪。如果,被那些好像受了驚的羚羊一樣的敗兵撞上來的話,只怕他們也立刻會被撞的支離破碎!
「粘上去!粘上去!」
賀若重山吐了一口血,腳步踉蹌著往前沖。他拒絕親兵的攙扶,以橫刀遙指張金稱所在的位置聲嘶力竭的喊著︰「粘在那些敗兵的後面,不要讓他們停下來!」
三十幾個殺紅了眼的馬賊用橫刀鋪出一條血路,也不知道有多少巨鹿澤的嘍被他們從背後劈倒。
鋒利的橫刀輕而易舉的切開沒有護甲的後背,刀鋒將血肉剖開,血瀑布一樣涌出來,將馬賊的臉上涂抹滿了還冒著熱氣的血液。後背上巨大的創傷雖然不會立刻致命,但足以讓人失去全身的力氣。巨大的口子肉往兩側翻著,整齊的刀口里依稀還能看到白森森的骨頭茬子。
「殺!」
一個馬賊奮力揮刀將敵人的後背劈開,然後再一刀從後面捅進去。刀鋒卡在脊椎骨上,他費了很大的勁也沒能將刀子抽出來。已經徹底殺出了獸性的馬賊索性將橫刀用力往前捅,刀尖在那嘍的前胸上一次一次的穿出來,刀鋒在骨頭上出一聲一聲難听的嚓嚓的摩擦聲,就好像鋼鋸鋸在金屬上的聲音相差無幾。這是一種能讓人听了立刻就冒出一身雞皮疙瘩的聲音,如半夜磨牙。
終于,他抽出了橫刀,低頭看時,現刀鋒上已經被骨頭崩出了不少細小的缺口。
一個巨野澤的嘍啊啊的叫著,渾身顫抖著拼命往前擠。他嚇得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眼神散亂。忽然,他被腳下的尸體絆了一下向前撲倒,還沒等站起來,一只腳踏在他的後背上又硬生生的將他的身體踩了下去。他身後的馬賊一臉鮮血的獰笑著,舉起橫刀然後猛地向下一刺!
橫刀從那嘍的後腦貫入,又從前額穿了出去。冰冷的刀鋒將腦殼里的東西全部絞碎,瞬間,恐懼的表情就在那嘍的臉上定格。刀子穿破頭顱後深深的刺進了土地里,血順著刀鋒也灌注了進去。當橫刀抽出來的時候,白色的粘稠物從刀口中緩緩的流了出來。
就好像被幾十只猛虎驅趕著的羊群,那些巨野澤的敗兵瘋了一樣往回跑。他們甚至不敢回頭去看,也不管有多少同伴被那些瘋子一刀一刀的砍死。
「快!」
巨野澤的三當家鄭坤急切道︰「快,來人!頂上去攔著他們,不能讓他們撞過來!」
他手下的七八十個親兵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頂了上去。他們揮舞著兵器,試圖將潰兵攔住。但那些已經被嚇破了膽的潰兵怎麼可能停下來,沒堅持兩分鐘,鄭坤的親兵就被沖散。還有幾個人被急了眼的潰兵用刀捅死,下手的時候一點都沒猶豫。其實他們這個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攔在自己面前的是誰,他們只是胡亂的用刀劈砍著完全不分敵我。
「大哥,快調集人馬堵住他們吧!」
死了十幾個親兵的鄭坤心疼的想哭,帶著哭腔乞求張金稱派人堵上去。
「來人!」
張金稱寒著臉看了鄭坤一眼,隨即舉起手揮舞了一下︰「放箭!」
「啊!?」
鄭坤愣了一下,隨即抓著張金稱的手臂吼道︰「大哥!不能啊,我的人還沒撤回來!」
張金稱冷冷的看了鄭坤一眼,大聲喊道︰「還他娘的等什麼!給我放箭!」
他身旁的數百甲士立刻將彎弓舉了起來,隨著親兵領的一聲令下,數百支羽箭密密麻麻的壓了過去。噗噗的悶響傳出,頃刻間就有數十名嘍被羽箭射翻在地。當其沖的就是鄭坤的親兵,他們堵在最後面,羽箭覆蓋過去的時候他們連躲都沒地方躲。數百前路後路都被堵住的潰兵哭爹喊娘的叫著,撕心裂肺的罵著,但無論是前方射箭的同伴還是後面瘋狂殺人的馬賊,沒有人同情他們。
「繼續射!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停!」
張金稱陰沉著臉下令道。
他手下的親兵再次拉開弓弦,數百支羽箭頃刻間第二次覆蓋了過去。冰雹打在荷塘里一樣,濺起來的血花將一人高的天空染紅。後面的瘋子們用刀在砍,前面的袍澤用箭在射,那些敗兵悲哀的現,無論往哪個方向逃都是死路一條。
張金稱的親兵遠比那些普通嘍要精銳,四輪羽箭過後,還能往前跑的潰兵已經沒有多少人了,而逐漸的,殺紅了眼的馬賊也暴露在羽箭之下。
「射射射!」
張金稱忽然瘋了般的大吼起來︰「射死他們!」
「賀若大哥!」
一個親兵一把扶住賀若重山,在他耳邊喊道︰「賀若大哥,你不能再往前沖了!我讓兄弟們護著你走,我帶幾個人斷後!」
賀若重山因為失血過多神智上已經開始模糊起來,腳步踉蹌著,他緩緩的搖了搖頭,費力的吐出三個字︰「毋寧死!」
親兵咬著嘴唇,看著賀若重山慘白如紙的臉,淚水滾滾而落。
「殺……殺張金稱,為大當家報仇!」
賀若重山艱難的邁著腳步,血水順著他的嘴角不斷的滑落。他的聲音很輕,因為他已經幾乎沒有力氣說話。
「賀若大哥說!殺張金稱!」
扶著他的親兵哭著大喊一聲,隨即架著他大步往前走去。
一個又一個同伴被羽箭射死,但沒有一個人後退!
「生同生!」
當所有的巨野澤敗兵被射死之後,剩余的二十幾個馬賊手挽著手,緊緊的攥著生死兄弟,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種月兌生死的平靜。他們的目光盯著已經不足百米外的張金稱,有一股火焰在眼楮里燃燒。他們互相攙扶著,一起走人生最後一段路程。
「死同死!」
他們高聲而歌,步步踏血。
張金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陰沉的好像天空中的厚重陰雲。他瘦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在他的視線中,二十幾個渾身是血的漢子手挽著手大步前行,一往無前。
噗!
一直羽箭射在賀若重山的心口上,羽箭深深的沒入了身體中。他的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隨即軟軟的倒了下去,而他的眼楮里沒有一絲痛苦有的只是不甘和遺憾。
「扶著我!」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嘶喊道︰「別讓我倒在仇人面前!死,我也要站在死!」
最後剩下的六名馬賊涌上來,圍成一圈手臂連著手臂將賀若重山扶住。他們就好像一群朝聖的摯誠信徒,而賀若重山已經漸漸失去生機的軀體就是他們朝拜的聖山。
最後一滴血從他的嘴角滑落,賀若重山笑了笑,喃喃低語︰「生同生……死同死。」
隱約中,他看到一支羽箭飛向自己的面前,那麼快,快到他來不及閉上眼。
一柄黑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劃了過來,當的一聲將那支羽箭擊飛。
少年郎橫刀立馬,似自天際而來。